㊣淺談女人(隨筆隨喜)之三:以電影《卡蜜兒.克勞岱爾》為例,虛心參研心法合一,學習把妹、把哥的心態,觀念,作法。

上篇提到1988年出品的法國片《卡蜜兒‧克勞岱爾》,本片又名羅丹與卡蜜兒、羅丹的情人。這片我前兩天看了。然後調集不少照片寫成這篇分享。勤能補拙,張藝謀曾說:「我不是中國最好的導演,但我是中國最勤奮的導演。」我覺我這人也有夠勤奮。

20歲的卡蜜兒克勞岱爾本人,和彩色復刻。Camille Claudel。1864年12月8日出生於法國北部。她質感很好,文藝正妹。也是典型的法國正妹,不一定是多漂亮,但因為質感好,看起來漂亮,這種法國女生很多卡蜜兒的爸爸有兩個女兒一個兒子,最疼的就是她。卡蜜兒是老大,兒子保羅是老么。前者長大後成雕塑家,後者成詩人。


女人發神經值得研究

80年代法國「新新浪潮」三傑,各自拍出憂鬱,燥鬱,癲狂,發神經,或觸及精神疾病的作品,其中盧貝松是三者相對溫和的。《卡蜜兒‧克勞岱爾》雖非新新浪潮三傑所拍,但在當年的憂鬱、發神經、發大瘋方面也有一席之地。從80年代到90年代初期三傑等多位導演搞出的這種「病很大的文青風」對海峽兩岸文青影響很大,文青喜仿效這些片子的女主,把自己搞成苦大仇深,上綱上線,不發瘋不成理。文青的問題在於沒法吸收新新浪潮等作品的幽默可愛。何謂「沒法」?慧根不夠,悟性不夠,流於自戀自憐,還愛出風頭(網絡年代尤甚)。

「新新浪潮」三傑是,榮賈克貝涅,里歐卡霍,盧貝松。《卡蜜兒‧克勞岱爾》的導演布魯諾努坦,原本是攝影師,當導演後的片子不多,代表作大概就是這部了。榮賈克貝涅和里歐卡霍的女主都病很大,卡霍不光一部如此,作品皆動人也。盧貝松主要拍男人,但《地下鐵》的女主伊莎貝拉‧艾珍妮(對岸叫阿佳妮)也是有點病的。阿佳妮三年後也是《卡蜜兒‧克勞岱爾》的女主。廣義來說,盧貝松後來去好萊塢拍的《殺手萊昂》的小女孩也有點病但無傷大雅,觀眾看了也不會(或沒必要)開始探討小女孩的精神世界,總歸是好萊塢。不是說這些人拍的男主就沒病,但這些男主相對正常的多,頂多孤獨叛逆,幹誰不是。

《卡蜜兒‧克勞岱爾》為雕塑家卡蜜兒‧克勞岱爾1864-1943)作出肯定和支持,認為她的才華不該被藝術史埋沒,該給予高度地位,或者不該提到她就非得提起大師羅丹(當然這無法避免,兩人曾有一段情又是師徒關係,且她當過他工作團隊的助手、員工)。此外本片有女性主義的用意,但給人的感覺是種淑世之情,而不是近年鬼吼煽動的女權。

前面講到幽默可愛,本片導演的才華不如新新浪潮三傑,但這沒差,本片還是有代表性的。


本片的一些爛地方,和我提出的爛聯想

開局幼稚可笑,卡蜜兒弟弟保羅心急如焚大半夜尋找姐姐幹嘛啊。他們全家今晚才知道她為創作瘋狂常跑去外頭偷挖黏土嗎?前幾大段過於意圖營造卡蜜兒形象給觀眾知道,手法拙劣,又如工作室的女同學對她講「你這人永遠不聽勸,自己的事不顧,只埋頭工作」啥的,這是在對觀眾講話,不讓觀眾自己看戲,台片常犯這種拙劣。也不能說這種對白絕對不宜啦,而是刻意了,重點在於開局的前幾段整體刻意

卡蜜兒和羅丹的緣起,是因為卡蜜兒等人的老師布歇前往義大利,將學生們轉給羅丹教課。按照資料共四個女生合租一間工作室,片中改成兩個,一個當然就是卡蜜兒。片中男女主角第一次見面,描寫的是羅丹去她們的工作室,門一開,羅丹就說自己很忙,整場戲不斷冒出「我很忙」、「我等等還有個局」,讓羅丹的魅力掉分。這不必一開門就這樣整,在整場戲中帶一兩句就好,佐以氣氛上他急著趕場,觀眾自能會意。否則這麼庸俗的人卡蜜兒還喜歡他(儘管是後來才發展成喜歡也罷),那麼這女的也真是腦殘活該一生命苦,除非卡蜜兒也是個庸俗女孩只圖攀上大師拉關係。

上:翻譯成「我在趕時間」可能較好。下:事後卡蜜兒對羅丹很不爽。她18歲那年,羅丹成為她雕塑課的老師。過了一段時日,羅丹邀她加入他的團隊當助手,此時她19歲。

大忙人羅丹一邊唸唸有詞一邊走來走去看她們的作品,但感覺沒認真看(其實他火眼金睛,看出卡蜜兒的才華,只是不想說,這在後來的劇情得以印證)。在工作室中他只顧著講些不著邊際的三觀表示自己是個大師懂很多。還好忙歸忙,還是在她這裡喝茶聊天了一陣子才走。這段綠茶式的聊天拍得還行。他走後,同學對卡蜜兒說羅丹好帥!體格又好!又有智慧!卡蜜兒說我沒啥感覺,後來同學仍一直碎唸羅丹,她對同學不滿的說:「他根本沒談我們的作品。」整場戲雖老掉牙沒創意,但還算可以,重點是我們可識見一流男人把妹的本事。

記住,你是名藝術家或人文學科的老師,和你喜歡的女孩第一次接觸時不必談文藝、談學問,也不必談她最在乎的事。既然她也搞創作,那就別談創作,甚至若有似無流露出跟你談創作沒意義的架式(激起該女的不服氣、挑戰欲)。她若愛談女權,你也別談女權諂媚她。真正還有點慧性的女孩雖傻但沒那麼刻板乏味。大多愛扯女權的人內心都知道自己愛出風頭且虛偽。熱衷女權的女人是一群比一般女人還愛男人的女人,因為太在意男人而搞得自己有病。

片子前面就講了兩次,羅丹是大色狼。一次是卡蜜兒同學對她講,布歇老師說羅丹是天才,也很會勾引女人,同學還說(腦補?)羅丹和每個女模都有一腿。另一次是羅丹的助手們聊天說笑,講羅丹是大文豪雨果之後的大色狼。而卡蜜兒在羅丹工作室做事期間也看過老羅和女模之間疑似曖昧,但妙的是鏡頭呈現中羅丹又只像是為了創作認真喬女模肢體?片中有一小段卡蜜兒是從工作室樓上往樓下看,貌似偷看老羅和女模在玩什麼鬼,此時卡蜜兒是心中正義感發作?還是有點吃醋?還是只是在觀察吸收羅丹和模特兒相處的訣竅,這對她學習雕塑很有幫助?——不知道。導演和演員沒想表示啥,交給觀眾自己。觀眾看到女主在偷看男主,這種電影效果蠻吸引人,彷彿觀眾也在偷看。既是看到了!又是留白的技巧和呈現。

故此,這裡得離題(也是切題)點一下:男性朋友們切勿因近期咪兔事件而太受驚嚇,放心吧,女性並沒那麼討厭色狼,甚至很好奇色狼,想接近色狼,否則不會有卡蜜兒和羅丹這種愛情電影。只是說人不能光色,不然會有報應吧,那男人除了色還該怎辦呢?這問題太大了,這不是本文重點。

在此僅提示兩句淺見:色的底蘊在於不色。不色的底蘊在於色。

挑明點來說:色狼自己要懂留白,和女方留個空間,留白就是留臉。

本片中段,羅妻順手抄起一具火鏟對付卡蜜兒十分可笑,兩人打了起來。這段真踏馬的夠爛。羅妻差點把卡蜜兒壓在燒紅的木炭上,小蜜逃開後她拿起火鏟想燙爛小蜜的胸口。打鬥過後卡蜜兒可憐巴巴的。這樣拍片子就低級了。而且怎不拍羅妻一個人回家路上內心的蒼涼不平呢?受小三威脅婚姻的女人就不苦嗎?欸,會不會打鬥這段是史實?這我不知道。總之這段拍得粗糙,我看卡蜜兒回身擎起燒紅的銅棒算了。

卡蜜兒和作品:乞求。


第一場親熱戲好到不行

兩段親熱戲拍得很好!第一場是卡蜜兒主動走上模特兒的台子,夠酷。這種戲約莫只有法國人擅長了。

當時兩人走進工作室,羅丹叫女模先回家,今天不做雕塑了(小尻在美術系修過一學期雕塑,課堂上的女模或男模必須全裸,同學們圍繞著眼前此人工作,用泥土捏出此人的縮小版人形)。天氣太熱,羅丹參加喪禮回來,累了,總之他沒想今天就把卡蜜兒上了。是的,他倆還沒做過,只是情愫培養好一段日子了,羅丹深諳慢慢來,誠所謂心急吃不了熱餃子。

蘭而,女人神奇的酷能與魔法,誕生了。老羅委實嚇了一跳……

完整復盤這場戲是這樣。羅丹參加雨果的喪禮,覺得喪禮上大家都很假,有夠折騰。他剛進工作室後,正巧卡蜜兒也來了。卡蜜兒似乎很懂老羅的心情,老羅正好坐著休息,卡蜜兒來到他身旁表達安慰致意,因為雨果是大人物啊,他過世是全國頭條,老羅前往喪禮回來八成內心不少感慨。兩人無語,她來到身邊時他就知道她的意思,順手牽起她的手吻了一下。他實在很累,接著就起身過去叫麻豆先回家,說今天天氣太熱了,不上工。在他和麻豆交談,大方付上今天的工資,以及麻豆離去之際,只見一段距離之外,卡蜜兒徐徐把自己帽子、外套擺上一個梯子,導演給的是背影的動作。原來卡蜜兒決定現在就把羅丹上了,但身經百戰的老羅不知道。

麻豆平時站上去的台子是一個大圓形旋轉盤,跟中式吃合菜的餐桌很像。卡蜜兒將麻豆踩踏的小木樁、一把小椅子(沒椅背,翹腳用的)等道具放在台子上……這意思是老娘親自來當麻豆唄,卡蜜兒默默動作著(但觀眾一時無法會意,這些道具放上去的分鏡一閃即逝,也沒拍她爬上台子)。此時羅丹招呼麻豆離去間,並不知道卡蜜兒在幹嘛,只因先前他抽出架上的一本書,看來這本書是雨果寫的,他記得裡面夾了張鈔票,可能當書籤還是怎的,總之他將這張鈔票給了麻豆,有點紀念(或揶揄)雨果的意思。麻豆收下後轉身離去,羅丹既然拿著這本書就隨手翻了翻,一邊喃喃自語:「這喪禮有夠廢,大家都很假,有這麼難過嗎?消費死者一個比一個是戲精。」還好卡蜜兒兀自擺放道具,沒吐槽:「幹拎老祖嬤你敢寫在臉書上嗎?」

忽然間只見卡蜜兒在台子上趴著,做某種蜷縮又扭曲又似伸展的身體和四肢動作(我在寫啥?),包括頸部。羅丹之前某一場戲調整男麻豆的頸部,可看出羅丹喜歡頸部誇張扭擺的筋肉線條。之前另一場戲是師徒二人研究女麻豆肢體怎麼放,羅丹發現卡蜜兒比他有創意和靈性。

羅丹擺弄卡蜜兒的男麻豆,講解雕塑該怎麼搞。四連拍,左上是1。右上是2。左下3。右下4。這男模和卡蜜兒相識比羅丹早,卡蜜兒和他有革命情感。

在麻豆台子上的卡蜜兒此時並沒全裸或半裸,只是穿露背裝,也不,可能是裸了的,用黑布幔蓋在身上一半,總之背部的骨感、肌肉很美,長髮垂落也美。她側趴在台上背對羅丹,預知和迎接一切。羅丹喃喃囈語到一半,傻眼。卡蜜兒的側背充滿某種靈魂取暖(靈魂拷問)的可憐巴巴樣且兼顧性感。羅丹震懾間像是內心說:「你這妮子......你這麼會......」於是上前拉開一部分窗簾,光線翳入,他想看清楚肌理(不是里肌肉)還是怎的(畢竟是人體雕塑家,得裝一下專業),卡蜜兒此時動了一下,神情像說:「冲三洨?」從而他緩緩撫摸兼抱住、壓住她的身子。此刻卡蜜兒很鎮定也很享受,像是說:「老羅啊,這就對了。」


羅蜜交手(交腿)的分鏡,前六張。共12張。羅丹抽出一本書,裡面夾了鈔票,拿給麻豆叫她先回。接著隨手翻閱這本書,好像是雨果的著作。他一邊翻一邊喃喃講剛剛參加雨果的喪禮如何如何,並沒注意卡蜜兒在幹嘛。

後六張。羅丹放下書本,視線拉上來,愣了,怎麼卡蜜兒躺在台子上。還好他沒說:「哇靠,阿你想睡怎麼不回家睡啊!靠北我請一隻豬來當助手。」

有道是:「女人心,海底針」,或云:「女人心,海底雞」。我老尻偏說:女人心是海底針也是海底春。

此即人類史上卡蜜兒和羅丹的第一炮。

有鑑於咪兔運動搞得許多男女神經兮兮,實在該好好參考上述這一段。尤其吾等男性向來劣根性重、業障深,乃至不解風情、自以為是、一意孤行、膽大妄為、搞壞氣氛、完全搞錯者比比皆是,真的該好好參考法國片。

不過近年的法國片我就不保證了,我看過一部「阿德爾曼夫婦」(2017)超爛,大概自認開放或愛講直面暗黑的人很吃這套,真是俗不可耐,比起新新浪潮8090年代初期作品那是炒冷飯和可笑。其實從「敢愛就來」(又譯兩小無猜,2003)就開始爛了。


第二場親熱戲也是夠屌

話說羅丹去她家鄉下別墅作客,她叫老羅別來,心猿意馬跟羅丹的關係,然而老羅來了………

是這樣,作客是克勞岱老爺子(卡蜜兒父親)邀的。老爺子寫信邀羅丹來這裡渡假。卡蜜兒事前不知,聽爸爸講了後馬上寫信叫羅丹別來。她內心很亂,覺爸媽很煩人,怕羅丹和她家人們相處不順啥的,其實羅丹很懂交際,是她自己跟媽媽關係很差。老爺子此舉也是希望羅丹提攜女兒之意。

由於早前卡蜜兒在羅丹工作室幹得格格不入,不大喜歡那種環境,羅丹愛接政府標案,或是接受政府委託各種機會,而且羅丹很忙也沒好好上工,只稍微講兩句就叫他們瞎整,卡蜜兒隱約覺得這個大師之名可議,內心有個聲音但不敢講,那個聲音就是:「這些吃香喝辣的咖洨還不如張萬康。」羅丹有次指導她時還嗆她:「你以為你沒看過我親手做所以我就不懂雕塑嗎?學著點兒,我示範給你看。」還好卡蜜兒沒跟他說:「張萬康說雕塑的訣竅是在實物中捻虛留白。」否則他可能把卡蜜兒的作品砸爛。

此外卡蜜兒還遇到同事性騷擾,罵完該男子後索性不幹了。真的,片中有這一小段不是我亂寫。但離職歸離職,她和老羅已經是忘年之交了,兩人時不時研究雕塑,切磋眼光和手藝,羅丹大她24歲,亦師亦友,乃至於他倆也睡下去了,一起滾了台子。可這些事兒老爺子不知曉。卡蜜兒覺得爸爸沒必要費心幫她演這齣。

24歲的卡蜜兒(中)和羅丹工作室的員工,英國女雕塑家,傑西‧利普斯康姆(左)。以及妹妹路易莎(右)。1888年。

或許吧,她想確定、釐清自己和羅丹之間,涉及工作、創作、愛情、婚姻之間該不該走下去?她不想靠羅丹,但也想靠羅丹。這種「靠」的困擾,對男性青年和男性大師之間、男性青年和女性大師之間同樣是種問題,一來是怕人講話,二來是不是自信不夠?還有三、四、五。

早在兩人還沒上床前,羅丹就曾對她講:「你創作的心氣強大,是少見的天才。」很多男老師都這樣唬攏女學生但羅丹並沒扯謊。「但是,」羅丹往下說,「雕塑還是得講究,你的方法不對頭。」卡蜜兒回答:「我不需要你教,你別對我太上頭。」這場戲很棒,把卡蜜兒的個性呈現得淋漓盡致。她是真的夠自信,還是任性且好強(愛面子),還是都是!?這交給觀眾自己了。 

法國片有一個很不錯的傳統,就是導演只提供一種「情狀」「情境」「客觀鏡頭」,該怎麼看,導演自己恐怕也說不明,所謂「幽微」,難以定義,或俗稱用啥角度來看都可能成立。他們每一代都很會拍這種東西,這和卡謬的影響也有關,《異鄉人》發表於二戰期間、《瘟疫》發表二戰結束後的兩年,二者在二戰後紅了很久。不過,這不是說卡謬對人事物的看法沒有是非,只是他討厭簡化的是非二元。

「你別對我太上頭」這句是我加的,哈哈哈哈哈。

基本上,即使羅丹對她、甚或對外界說,我的創作有點瓶頸但親愛的卡蜜兒啟迪我不少靈感使我的創作得以延續得更好,這就算是真話,也難免像場面話。終究在關係上是師徒,又是情人。說卡蜜兒的創作風格受老羅影響更大的人肯定多過說老羅作品受小蜜影響。在創作事業發展上他在藝壇能幫她的太多,靠他究竟妥不妥?就算不想靠他也還是變成靠他?煩死。

何況兩人不光玩玩,卡蜜兒非常希望老羅娶她(雖然當時兩人還沒到這步,她還沒提出)。他們的關係以後只會越來越深,這樣好嗎?

卡蜜兒沒想到羅丹來了,雖然表面上必須帶老婆一起來。其實羅丹和「老婆」沒結婚但在一起太多年也生了小孩,圈內把這女的當他老婆看。據說這女子當他後盾才讓他有今天,羅丹的心中常迴響起鄭進一作的一首歌:〈家後〉。本片把羅妻拍成帶不出場、老給羅丹添亂、土裡土氣且粗魯霸氣(像胡適的老婆),這種作法妥不妥?我覺沒必要這樣做對比,除非歷史記載的她就是這樣子。但歷史有時是八卦或鬼扯誇大的,這又怎說?我覺在改編電影時編導沒必要這樣「整」羅妻。作人不要太偏心嘛。

換言之羅丹來或不來,都讓卡蜜兒小路亂撞,內心一池春水給搞皺。不來,蠻好,內心自無期待。既然來了,她很不安但又很喜悅,畢竟愛上他,想見他。羅丹在這場戲堪稱真男人,他願意走這一遭,那當然是條漢子,不顧老婆在旁,也不顧從巴黎來的路上在馬車裡一路顛簸。謹記「男人該行動時必須義無反顧,拿出氣概!」大家麻煩筆記一下。他能從巴黎百忙中來到這裡,而且證明了多麼在乎她,冒險也要來。

全家和羅丹夫婦在戶外用餐,這場戲蠻好,羅丹談了一下過去的往事,他年少時在修道院待蠻久,差點當和尚。或許編導也藉機暗示出老羅保守的一面。不過老羅談話時很有情感,談到是姊姊死於愛情才讓他去修道院的(不刻意,傑哈德巴狄厄的演技自然,沒啥美國片的煽情),在院裡他做的雕塑神父蠻喜歡。大家東拉西扯也聊了別的。老爺子談到卡蜜兒小時候就愛上雕塑,她走這條路真的是好適合,她心巧又手上有活兒。卡蜜兒難為情:「爸!」打斷不讓再說。真的有這段哦,我沒亂編。只待聊到一個份上,羅丹起身對老爺子、卡蜜兒和全員講:「鄉下的風光實在好,府上的酒菜也香,可講真我不是來渡假的,我工作室有個英國高手最近回英國去了,我想正式提出邀請卡蜜兒來我工作室復職和升等,諸君意下如何?」此語一出,大家歡喜,卡蜜兒也樂不可支。

用餐後羅丹夫婦暫時進到屋子,門外有人在喊他們出來玩。卡蜜兒剛好也在屋內,羅妻先出去後,忽然間她以飛撲之姿偷襲老羅,二人激情狂吻,不顧門外催促。因為是背著來,兩人更high

這兩場親熱戲的兩個「忽然間」非常好,一場是卡蜜兒的預謀(說是共犯共情也可),另一場是卡蜜兒的偷襲(渡假之旅堪稱定情)。

1:羅丹和克勞岱爾一家人聊天,羅丹講完正式邀請上班一段話後,卡蜜兒掩口燦笑了,對她來說這是傻氣的告白。2:鏡頭突然切到羅妻在室內戴帽子照鏡子,觀眾意識到這是餐後過了一小段時間。羅妻把帽子戴好時,戶外的人叫他倆去喝咖啡。於是羅妻轉頭望向戶外並前去。3:羅丹也在室內,看著戶外的方向微笑。4-5-6:忽然間有個人影衝上來,一女粗魯入鏡,配合腳步聲和推擠撞牆聲,將另一人壓住……於是羅丹被姦了。

奴尻以為,兩岸的男性很需要本片中的女性主義電影教育。也就是說,女人會主動發起春情攻勢!我們真的不必猴急。我們把自己做好就好。腦子不必有太多妖蛾子鬼把戲,啥撩不撩的都可以省省。最近台灣有個男老師還被幾個女學生爆料,每次他都用愛哭這招。他喜談自己前妻、女友過去種種,覺自己不捨,自己很衰,以及這些構成了心理陰霾(大概也佐以「當然我也有錯」「我活該」「愛需要學習」之類的)。哭完後討抱,表達希望你抱我一下,然後相吻,從而入港。一抱成炮。

由此可見,讓女方自己發動大戲(女來導、男來演)、或女方自己朝男人弄下去,這才叫真本事;對男女雙方而言都是真本事。

以本片為鑑,我們要鼓勵女人主動點!也鼓勵男人要學會等待。這才叫女性主義的價值,才叫女權好棒棒。

1887年,23歲的卡蜜兒,和英國雕塑家傑西‧利普斯康姆。卡蜜兒正在製作她的代表作Sakuntala。名字和印度教神話有關。


卡蜜兒發病經過

話回本片,後來的發展是他們分手。卡蜜兒攤牌,要羅丹娶她。老羅認為拋棄糟糠妻乃無情無義,我老羅不是陳世美。卡蜜兒只能療情傷去,還懷上了,拿掉了。她沒跟羅丹講我懷了一個小羅。這是尊嚴,可以懂。也是基本的女性主義:要不要這孩子我自己決定。你少煩我,我也不賴你。

之後卡蜜兒在藝術圈獨自闖蕩時期,仍受羅丹大名的牽扯。兩人分是分了但有時仍見面談點事情,相互糾纏少說二十年。撇開愛恨八卦,她的作品是不是大羅派,還是她獨創出的小蜜派、大蜜派,這題目一直困擾著她,儘管她自認我就是我,羅丹只是很會接官方很多案子的人(甚至只叫助手弄),總之羅丹的名字壓著她。這也是她最後被送入精神病院住了三十年的原因之一。她各種心結太多,包括懷疑羅丹陷害她,阻撓她的事業。她命不好可說是羅丹害的,可有些點是她過於自困,幾歲了還自己走不出。

「想不到我們年紀差了一倍卻有同樣被家長壓迫的童年。」他們在交往初期(還沒尬炮),羅丹在馬車裡曾跟她談心,吐露出這句,算內心戲,這種撩法其實很廢,笑翻。編導聽到我笑會生氣吧。我想借題發揮的是,女孩子不要把過去看得這麼重,羅丹跟很多女生沒相似的童年不也照幹。事情過了就過了,不必把自己和對方都看得有多特別。事實上我們可以這樣看,羅丹在馬車裡對卡蜜兒撩了啥或傾吐了啥不重要,而是馬車裡的氣氛讓人陶醉。馬車的車廂是黑暗封閉幽密的兩人世界,加上略為顛簸的節奏,配合馬蹄聲很有情調,我達達的馬蹄……停。

在創作上卡蜜兒克勞岱爾的確跟羅丹二人的精神風格存在些差異,她的作品走的是痛苦派、憂傷派,羅丹走的是愛與沉思,正能量。他倆有場分手後重逢的撕逼戲也表達了這種相異,這場戲中兩人不但爭執藝術觀,卡蜜兒還藉著「德雷福斯事件」(1894年法國一宗鬧很大的反猷事件)指出他只會搞政治正確,質問他到底是哪一派的為何不敢表態。羅丹反駁,我不想有立場不行嗎?卡蜜兒怒斥:「我太懂你了,你是誰執政誰得勢你就跟誰好。」羅丹失控大吼:「你去找張萬康好了!」卡蜜兒蹙眉:「你不可理喻。」羅丹說:「你們私訊過。」卡蜜兒謬笑:「你有病。」羅丹說:「看吧,我就知道。」卡蜜兒失笑:「對,還尬過炮。」羅丹狂嘶:「我不信。」卡蜜兒說:「那你還說。」羅丹嚶嚶哭了起來。卡蜜兒上去抱他:「乖哦,最愛你了。」羅丹仰天浪笑:「這是苦難啊,像我這樣藝術家的靈魂。」卡蜜兒翻白眼心道:「夠囉。」

但羅丹的作品不是沒受爭議,他搞的巴爾扎克雕像當年被罵翻,在他死後二十多年才被巴黎接受。巴爾扎克被他搞成像難民。他生前一直堅持我做的這尊沒毛病,巴爾扎克就該這樣搞。我個人還蠻喜歡這尊。

在我來看,如果他們能一直交往或結婚,卡蜜兒在創作的煩惱會變小,她會比較接受輿論把他倆的作品放一塊講。卡蜜兒的作品如果真的有許多羅丹的影子,那怎會好不容易經紀人幫忙辦了一場盛大的雕塑展卻賣不出去半件呢?說他倆風格完全不同的也大有人在。

羅丹到底有沒有危害她的創作?羅丹確實反對她後來的作品,認為她搞出某一件男二女一男的雕塑是在內涵他,羅丹怕聲敗名裂,叫她別拿出去展。這頂多叫自私,不叫蓄意陷害,可卡蜜兒執意認為羅丹永遠要害她,在精神病院也這樣說,使院方認為她有被迫害妄想症。或許吧,卡蜜兒認為自己太清楚羅丹了,各方面都越來越不齒他,也不必「越」,兩人早已切割清楚。這些麻花事兒當然也可以扯上父權社會啥的。

社會上和圈內人就是喜歡講女人靠男人。但也不能說靠,因為男人出名或有權勢的本就佔多數。再者兩人的不同或撕逼無關男女性別,至少後來也無關了。何況當初真要說是羅丹上了她,不如說是她上了羅丹,她哪是弱女子或小女人。她沒那麼景仰他,有景仰但沒那麼景仰啦,是他自認很屌,大家幫忙吹捧他。他才比較景仰她哩,她是看他很騷,好玩想弄他一炮,享受控制男人的快感。我講的這些至今難以釐清,男女之間是門難解的學問或名堂。

老尻認為,女人有個麻煩是她們非常堅定認為自己瞭解一個男人的一切。這並非男人很複雜,而是她們自己很驢。好比一個男人平時不喜歡穿內褲,女人就認定他永遠不可能穿內褲,不可能突然屁股癢想穿一下,或沒來由的想穿幾天內褲。或,一個男人睡前愛玩手機打遊戲,女人會認為所以他的手機每次都會放床邊,因為這是我親眼看過噠!所以他不可能偶爾放客廳沒接到我的私訊或來電,我知道他就是故意不接,我太懂他了。女人無法想到對方早已改成通常不放床邊或臥室。另一種誤解是,好比男人對一件事從未猶豫或很少猶豫,但女人非要認為他陷入猶豫,這其實是她用自己代入對方,只因女人平時十分猶豫,小劇場很多,喜歡瞎猜各種可能。事實上男人的心思十分簡單,要就是要,不要就是不要。要或不要的理由也相當簡單,只是不一定想跟女方講,以免丟臉或挨罵,或傷害女方。「她舌頭比你靈活又很會舔屁眼。」這能說嗎?

卡蜜兒的代表作之一。這件作品有各種材質。作品名稱「Sakuntala」。這尊早在她年輕時期就做了。1905年她41歲時製成大理石,如圖。

卡蜜兒不諱言自己想成名,卻又自暴自棄,把自己搞得很極端。她老弟保羅是有名的詩人兼外交官(1868-1955;曾在中國任職,片中不下一次卡蜜兒表達嚮往中國;那時是清朝末年的中國衰弱期,片中有次她穿中國式的服裝,大概弟弟送的。在他們搞文化的人眼裡中國文化崇高且燦爛,這點兩岸當代文青可能很吃驚),老弟在老姊雕塑展開幕儀式中的致詞十分動人,這是老弟細心準備的,他和姊姊從小最要好……弟弟長大後先外派紐約那次,馬車離去時,家人道別結束了,卡蜜兒還拔腿衝向馬車在窗邊跟弟弟叮嚀咱姊弟倆多愛對方、寫信給我啊沙洨的,笑死,好濫情的處理,乾脆卡蜜兒來個跌倒被馬蹄踩到算了……

話回這廂,弟弟在致詞時,卡蜜兒竟然跑進來鬼吼鬼叫鬧場,而且化妝打扮像個瘋子。這傷透弟弟的心,也為姊姊心疼。弟弟覺得姊姊把自己弄成這樣沒救。全場十分尷尬。這個展一件沒賣出。

弟弟遠行,卡蜜兒目送弟弟離去,導演給了她大特寫。姊弟倆感情深厚,弟弟小她四歲,都熱愛文藝。本片開局不久,有段姊弟躺一起聊天,弟弟說謝謝你推薦我蘭波的詩。編導的表達方式蠻刻板,這是硬做交代。電影很難拍的原因之一,即在於如何不刻板或不突兀地交代訊息。有時觀眾不必太較真,編導不硬交代一下線索或訊息不行;有時則是沒辦法不計較,太廢,太出戲。克服這個創作問題的方法不難,好比用旁白。但不少導演怕這樣太簡單,不想也不敢用。不少法國片很擅長使用旁白,讓旁白也形同另一演員,別有滋趣。

這段戲想說明的是啥呢?卡蜜兒既是希望作品受肯定,又十分表現出我根本不屑你們這個狗雞巴的文藝界。她是真瘋還是假瘋?其實她是狂。她精神長期不穩,常酗酒起痟,但她不是真正的精神疾病患者。當然她也是,但不是真正的阿達,不是生理上腦神經系統等方面故障。她思緒沒真的不清楚,她只是欠插(喂)。改口一下,欠愛。

根據電影和資料所述,1913年她最愛的爸爸過世後沒幾天,她被媽媽送入精神病院後,院方說她沒病,但媽媽還是叫院方別放她出來。就這樣住了三十年,從20世紀初期住到二戰期間過世,79歲走的。

19世紀後期的雕塑和繪畫,把藝術作品用來描寫自我內心痛苦者還不多見,卡蜜兒克勞岱爾可謂自我心靈痛苦派先驅之一。

卡蜜兒及其作品。1902年,38歲。


淹水一段好得很

本片有段淹水很棒。塞納河氾濫成災,把卡蜜兒租的房子給淹成悽慘的汪洋景象。卡蜜兒成天踏奶奶的精神有病也不逃走,不吃不喝躺在閣樓不知多久。這場戲之好,在於觀眾一開始以為是夢境吧?也沒拍啥大雨滂沱,怎麼畫面突然切到屋內汪洋一片,雕塑作品有點情調的沉浮在深水中。還是說這是超現實主義手法?且屋內兩隻貓的鏡頭也很超現實。結果有個老友來找她,那是她以前的經紀人。老友跟她說塞納河氾濫成災你都不知道嗎?居民都撤啦。此時觀眾方知原來發生水災。

老友看了她們家的景狀,覺得卡蜜兒太放爛自己,但對她十分同情,一邊攙扶她一邊說你是天才欸,把自己搞成這樣幹嘛呢?這老友就像梵谷(1853-1890)的弟弟始終幫忙資助哥哥無論老哥的作品是否賣出。

如果卡蜜兒克勞岱爾乖一點,不去鬧自己的場,那場展覽是可以賣出作品的,她是可以獲得肯定的,而不是只讓大家閒聊一句「CC其實做雕塑有一手」就過去了。

這場淹水的戲與景,比起韓國片奉俊昊《寄生上流》(寄生蟲)好多了。因為卡蜜兒本來就夠瘋,這不是為了設計淹水來說事。寄生蟲是為了鋪陳,做貧富差距來生事端。比寄生蟲更爛的是美國片小丑。

上:老友抱貓於水中離去。其他三張是卡蜜兒砸爛作品,這尊超大的頭顱有某種象徵意義,後面會說。

怒吼與砸爛

片中有段卡蜜兒半夜跑去羅丹府上門口大吼,不斷咆哮羅丹、羅丹,法文發音聽起來是猴蛋、猴蛋。還把垃圾桶翻倒,將臭垃圾倒在羅府門口:「你只配踩著垃圾出來!」羅丹不敢也不想現身,最後警察來把卡蜜兒帶走。這段有點老套,手法蠻低能,只能說好吧,未嘗不可。可曰「有點廢但不至於太廢」,因為觀眾已經認同她的瘋癲誠屬合理。她想質問羅丹你有沒有做到「情與義,值千金」?

另有一段卡蜜兒將自己所有作品全砸爛,赫然砸到最後一尊,是她青春年華不忘初心的作品,牙一咬,砸。那是一尊男性臉孔的塑像,那個男模曾長期和小蜜合作。羅丹曾說:「我覺得他暗戀你但始終沒表白。」卡蜜兒沒搭腔。兩人是君子之交,她和老羅在一起後仍內心牽掛男模於社會動盪中不知去向。

「猴蛋」一段也不能說是文青專利,世間凡夫俗女一旦劍走偏鋒,是人都會這樣鬧。「砸爛」一段則是文青很愛的一種必備之狗屎橋段。

鬧人鬧己,都是老套?

卡蜜兒砸爛作品比跑去羅府門口騰鬧更屬合理。舉凡大小文青都會想在創作上做出壯烈的切割動作,為的是希望自己一身清爽重新出發,「赤條條來去無牽掛。」紅樓夢語。即使不是文青的人也會想丟掉以前的日記本,或用燒的。雖然用寫的人變少。把自家整理清空也是種身心淨空。大家不用把文青看得太特殊,尤其文青不必覺得自己很奇怪、自己是珍禽異獸。

假如卡蜜兒根本懶得砸,這才叫(更)酷。

本片末段她進入精神病院的車輛,雙掌貼在玻璃上也很刻意,可見她沒病,是導演有病,得了笨病。然片已至此,毋庸計較。

搭乘精神病院的車子離去。於車中沿途視角。旁白是卡蜜兒衰老的聲音,唸的內容是寫給弟弟的信,署名「你放逐的姊姊」。片子結尾是老年的卡蜜兒克勞岱爾。她1913年被送走,竟然49歲~79歲都住精神病院直到生命盡頭。


小結

真實的卡蜜兒究竟是什麼樣的一個人?千絲萬縷,事情真相又是啥?或許,歷史不是角度,而是藝術。那麼本片拍得究竟如何?星空點點,沙泥俱下,我只從這張取一瓢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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