J博士的雄渾舒展，與82年決賽噩夢（圖片分解），83年美夢成真
前言
本文是回答「知乎」網站的提問：巔峰期的「J 博士」朱利葉斯‧歐文有多強，他有什麼特點和故事？
在此我也分享到我台灣的部落格，給喜歡看NBA的朋友們。
本人目今活到天命之年，也曾趕上當年J博士的部分重要比賽，在此閒聊一下老J的特色。
基本上，談J博士可以不談喬丹，可談喬丹卻不能不談老J。
J博士在天行者（Sky Walker）的這個球路上，他是開創者，也是一代宗師。與他同期或重迭過的一些空中飛人好比大衛湯普森、馬奎斯強森都沒法和他相提並論。而喬丹呢？他是上述老J等人的後輩，老J的空中動作影響了喬丹。好比「拉竿」這個動作，簡單講就是空中停格後做動作，老J啟發了喬丹等下一代：籃球可以這樣玩！
喬丹吸收老J但有自己特色，就像齊白石借鑒八大山人，但齊白石完全是齊白石自己，而且後來還集大成。而喬丹雖有特色但集大成也不是一下子造就出的，約略在92年、93年公牛分別擊敗拓荒者、太陽那兩年才真正在球技上集大成。
單從帶球起步、空中動作、扣籃得分來說，喬丹在美感和威力上稍顯不如老J，甚至也可能不如同期老鷹隊的威金斯。這不是說喬丹不夠好，而是老J太特別。臺灣作家唐諾曾用《莊子》一句描述J博士：「渺滄海之一粟」。這句用得太傳神，太夠味。我讀三國演義，讀到大將軍作戰時「輕舒猿臂」這類句子也想起他。
至於威金斯和喬丹的扣籃比較，前者剛霸帶勁，陽氣騰壯。後者刁鑽耍酷意，漂移中有陰猛。二者都是好，前者明擺著無敵蓋世，後者勝在意境，延展性。可J博士比起喬丹更是化境，而且他不必跟誰比。只因老J一派飄逸寫意，瀟灑又有力道，舒展之空靈開闊，他是李白那種唯一的天才。喬丹也很棒，可說是杜甫，後來還成蘇東坡。
以上談到的人物在身高上都差不多，所以自然會將他們相比一下。
但在打球的全面上，或說花樣上，掌控全域方面，那當然喬丹更出色。在喬丹96-98年的第二個三連霸時期，這是他集大成後退隱複出，再又翻上一層樓的境界（此一時期他打控球更自如了，不光拿分或佐以助攻）。只是在我來看有個問題，就是二度三連霸的對手都不夠強，就算有實力但也運氣不好，在打大賽的資歷、經驗值遠遜于喬丹，造成喬丹以名氣、氣場就可以宰製全場，外加裁判多少會偏袒喬丹和公牛。當年可說全世界都挺公牛，你要裁判怎麼吹比賽？資本主義的全球商業操作模式，在92年奧用夢之隊達到了一個高峰，之後持續壯大，吃遍全球市場。喬丹就是這個市場的最佳代言人。
在80年代初期，我開始看球的那年代，J博士的七六人、大鳥柏德的賽爾蒂克、天勾賈巴和魔術強森（大陸翻譯魔術師約翰遜）的湖人，這三支超級強隊的招牌閃亮程度不相上下，裁判比較沒有偏袒誰的疑慮。只是比較小有遺憾的是，我82年開始看球時，電視上的球評張哲郎先生常說J博士老了，32歲了啊還在夢想第一枚NBA冠軍戒。算他33歲也可，他1950生的（大柏德九歲、大強森六歲、大喬丹十三歲）。以前的球員32歲就挺老，直到90年代中期左右籃球員才順利延長職業壽命。為啥？因為各種醫學科技上的防護、補救、修復措施日新月異。
在動作上，老J的逸灑遒健在82、83年還是在的。好比他擅長大跨步收球狂扣。有次還搞出一招「搖籃扣」，湖人的古柏和他空中錯身，算是聯合表演了，「搭配」有戲。至於最常做歷史經典回放的動作是80年總冠軍第二場或第四場（以前查過但我忘了抱歉，好像在第三節或第四節，那場他們贏下並扳平系列賽），史稱「底線移位」，英文我不打了。我看稱「底限穿越」也可以了簡直。這球怎麼搞出的？至今堪稱歷史之謎。武功再強的高手也轉不過去，但他過去了，順勢反手打板挑籃得分。而且這個打板是低拋。整個動作都像慢動作。前幾年聯盟做了這個動作的360度3D或4D解析，從各種角度來看這球，還外加俯視。這球好到讓我覺得當年穿合身的小短褲更顯出他雄美的古典身段。儼然是古希臘羅馬的武士或黑皮膚戰神。
J博士有西方古典雕像之美，亦有羅馬競技場上非洲勇士天性的忍辱淡定與拚死決心。他似乎不想戰，但被放在競技場中面對各路野獸與狂人那就戰吧。
號如其人，J博士打球像是一個「人生的博士」在打球。他打球很少呲牙咧嘴，場內場外的神情舉止都淡然無感狀。他走在場上、換上換下之間似乎從沒啥激動之情，也沒跟隊友交流過啥，像個啞子。球如其人，人球合一。他老兄個性內向，風度翩翩（儘管他和柏德曾同時探出單臂捏住對方的衣領與脖子，甚至他對柏德往臉上一頓連環拳，合著是費城、波士頓世仇相見在所難免，博士也有脾氣爆發的時候），施展球技時總一派優美流暢，雲端漫步，那是一種同天地相溶的鏡頭，這話不誇張。他拍拍球就上去了，就信步騰空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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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玄妙空靈的底線移位。 |
說起老J的跨步切入或跑籃重扣，他打球略為有點歐洲步的影子但當年沒人講過這是歐洲步。主要可能歐洲球員來沒來到NBA。另一原因我想是他帶球的方式保持在某種跳躍式的韻律感，連貫性很夠，就比較不全然是歐洲步。他帶球像是個正在做暖身操的田徑選手，甚至不大會運球？他運球像拍球，且似乎眼睛還得看球。
老J在亂軍中有時放不進球或托球拍不進框，除了身高在長人陣中倍受壓力以外，和他雙腿構造似乎有關？半開玩笑來說，他雙腿在視覺感中顯得太長，輕輕一動就彈起，所以他反而無法把控他彈起來的「狀態」，有點不夠平衡。這導致進攻籃板點不進去，好險他是彈簧腿連環跳，一點、二點、三點終於弄進，或製造犯規了。羅德曼的腿跟他有點像，動感太強烈，只是羅德曼乾脆專攻籃板。老J的腿是用來得分的。
老J帶球能力是沒問題，但不是控衛的能力，他單打必須拉開一段距離給他拍球起步，可能小拍球，陣地戰；也可能快攻時的邊拍邊疾進。老J沒有辦法做華麗扎實的左右手互換、左右腳橫移或後撤，因為他的雙腿能量太大，大到他可能失去平衡。可他也不可能形成林書豪疾進運球中貌似追不上球的狼狽樣。他步子很大的，用大步伐來平衡能量巧勁。
老J的外線也不夠好，只能說過得去。
喬丹的控球能力就很強，他肌力的「彈簧」可以左右高低，韌力、拉力、收住的力量都很夠，他重心可以壓很低去過人。技術上的控球能力得先練就出，才能去練就控制戰略、戰術性控球，並養成出宰製全場的靈魂性。而且喬丹還發明一招分段式拍球，疑似兩次運球，煞車換檔。在此之前沒人搞過這招。
82年決賽噩夢，再次痛失冠軍
為了寫這篇我在油管上找來我生平第一次看的系列賽，82年總冠軍。當年臺灣的中視做了錄影轉播（筆者是臺灣人，記得是球賽幾個月後播放的，每週日播一場）。這年我15歲讀初中，當時就很崇拜老J，進高中後有個同學也喜歡他，給自己英文名字叫Julius用到今天，這就是J博士的本名。Julius Erving。
當年第六場湖人封王，七六人是客場。第五場賽前七六人已經1-3落後。第五場移師費城主場，七六人大勝，本場老J上演過一次空中大跨步重扣。只可惜和80年一樣都是2-4敗給湖人。80年是主場輸掉第六場，82年是客場飲恨。看來老J再能飛翔也沒NBA冠軍命……
82年的第六場雙方犯規很多，是難得一見的80年代前期的防守戰。湖人由於賈巴一柱擎天的作用太大，魔術師揮師進擊的銳氣難擋，使七六人一路苦戰。我記憶中七六人在第三節終於有了一次反超機會，只差1分。但老J卻在一次快攻中慘遭湖人板凳麥卡度蓋帽（火鍋）。這球蓋得很誇張，麥卡度很拚！有點不可思議，天亡七六人也。
昨天夜半從油管把片子找出，和我記憶中一模一樣。接下來繼續往下看，湖人撿到球後反快攻，賈巴單手灌進，又把比分拉開，七六人士氣受挫。可七六人回頭再攻，J博士主動要球想討回來，在籃下單打卻遭賈巴蓋鍋。老J回頭跟裁判表達了一下身體碰撞的意見但懶得堅持，趕緊一邊回防去了。也就是說一代空中飛人遭到連續兩次封蓋，夠嗆。
麥卡度身高6尺11寸，高過老J五寸，他當過得分王，擅長中距離，防守能力似乎沒人提過，此時已算老將，當板凳奇兵用，專職投籃。那球是這樣，七六人的後衛奇克斯在掌握後場籃板之際，老J心有靈犀就從他對面的底線附近往前場衝，奇克斯邊運邊將球拋送出一個老高的弧線（類似後來爵士史塔克頓的絕招，運球收起的剎那傳出），老J跨大步躍起接住，落地時有點跨出馬步，但瞬間就彈起來做側身轉體打板，此時湖人的防守專家古柏（當過年度最佳防守）在退防中眼睜睜看老J躍起，沒轍了……
此時麥卡度卻從老遠趕來掃下這球，將球打在板上反彈。算是隔著古柏去封下，整個人撞到古柏身側而摔倒。古柏撿到球發動反快攻，強森朝他要球他難得不給，可能給老J和麥卡度兩人同時給激勵到了！他疾速推進後將球給射手威克斯上籃，威克斯卻在上籃時小拋傳送給另一邊跟進的賈巴，七六人防守者顧此失彼，賈巴獲球順勢灌進，全場如癡如醉。
此後七六人都沒這麼好的反超機會了，本節落後7分，整場打完輸10分，104：114。冠軍再次泡湯，2-4收關。當年決賽是2-2-1-1-1制，若贏下將回主場打根姆賽文（Game7）。插播，不懂台灣近年的轉播員為何烙英文上癮，連場次都不講中文，神經病了都。
所幸，83年七六人捲土重來，在新加盟的籃板王馬龍的挹注下以4-0甜蜜復仇，老J終嚐NBA冠軍滋味。此前老J三度問鼎都失敗，第一次輸給波特蘭（77年），後兩次輸給湖人。這次總算幹掉湖人。湖人特別畏懼馬龍（六呎十寸的矮中鋒Moses Malone），81年季後賽就曾被馬龍領軍的火箭淘汰。
之後老J真的有點老了，我印象中某年七六人傳出可能交易他，這茲事體大，只因當年的巨星很少轉隊的。老J是七六人的招牌，是靈魂支柱，是精神指標，縱然當時打不過波士頓王朝了也不能賣啊。還好只是風聲。87年老J高掛球鞋，這季他的場均仍有18.2分，生涯兩個聯盟的場均是24.2分（ABA五季是30.6分，NBA十二季19.5分，馬龍加入後老J首次場均低過20分，因為馬龍本身就是聯盟的得分、籃板雙冠王；此後連續五季得分在17點幾到18點幾之間直到退休）。而七六人接下老J棒子的是空中飛豬，我深愛的巴克利。小巴84年一報到就打得好極了。只可惜波士頓禁區威力太大，七六人也罷，湖人都曾吃癟。
83年的4-0湖人是上蒼眷愛老J所給的禮物。之前受太多苦啊。湖人0-2之後就懶得打了似的，失去渴望，在想像中有點貌似還老J一個人情了。當然扯到人情只是一種美感上的想像。
在80-83年的四年裡七六人打了三次決賽，三次都打湖人。每次兩隊遭遇我都不知道該挺誰才好，只能說給沒奪冠的老J投下同情票。兩隊只在81年沒交手，而是由賽爾蒂克V.S.火箭。湖人和七六人84年湖、賽終於碰頭打了七場。在此之前費城七六人在東決打波士頓、總決賽打洛杉磯都是硬仗。80～82年費城和波士頓連打三次東決，第一次打五場，後兩次打滿七場。83年七六人在東決4-1公鹿，84年賽爾蒂克東決也4-1公鹿。密爾瓦基當年很強但偏偏遇到更強的兩個對手。85年波士頓在東決4-1七費城，讓J博士和七六人的年代正式落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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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東區兩大球星，博士和大鳥。費城、波士頓是老冤家。柏德向來充滿血性，我也很欣賞他。博士向來是紳士，但他給惹毛了。笑翻。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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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85年東決，波士頓主場，老J和大鳥在跑動中胳臂相互糾纏在一起。隨後兩隊爆發鐵公雞群毆場面。老J對柏德祭出三記連環拳，一旁馬龍（畫面中被人影擋住）和新秀巴克利將柏德一起架住。這是老將帶新兵作戰啊。 |
一般來說80年代號稱籃球進入「現代籃球」的開始，這主要是魔術強森、大鳥柏德兩大巨星同時在79年夏天加盟NBA。無巧不巧兩人都是全能球員且都是大個子（皆六呎九寸），尤其助攻能力都很強，他二位不但傳球且還是妙傳，且打法主宰全場擔任指揮官。但在所謂傳統跨越現代的過程中，J博士在70年代就在江湖打滾，74、76年拿下兩次ABA冠軍。我個人認為老J在現代籃球的意義上亦極具份量，這裡說的是「空中動作」的現代性意義。魔術、大鳥造成的模仿學習效應，在結構上的現代意義更大，但這也是因為能當空中飛人者本就極少。後來將魔術、大鳥、J博士「三合一」的那個人是誰就不用我說了。
回到本文伊始：「談J博士可以不談喬丹，可談喬丹卻不能不談老J。」那是因為老J的那一手（挑籃只像放球而不像挑出）、那個大跨步（韻律感之雄渾舒脫）全天下只能他有，恐怕以後也不會有。連一咪咪都沒法學。字母哥剛進NBA的頭兩三年有人從他的跨步想起老J，但這純屬聯想之趣談，說說而已，儘管我也很喜歡字母哥。
有時我們談到以前的球星，主要是懷舊，因為我們青春歲月時趕上他們，倒不見得是他們多麼神奇英偉，在回憶中我們放入了感情也放大了評價（連老J的手有多大也講得好像沒人比他大）。但這話放在J博士身上就不僅如此了，他留下的鏡頭誠屬叫人津津樂道，傻眼嘆服。他的手到底多大？總之他底線移位時是在拋網球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