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可能有文藝靈性。文藝靈性來自人民。——從球場說起

一、

高中時期,有個大我們一屆的學長,姓吳,名字我省略,單名。這人和我一樣喜歡NBA,記得8485年總冠軍賽,他從美國親戚或誰那邊弄到錄影帶,他在家邊看邊和我打電話聊天,分享他看到什麼。忽然他高呼:「鍋子!」這聲讓我印象深刻。當時我問怎麼了。他說賈霸蓋了麥克海爾一個鍋子,漂亮。 

我回想此事,為什麼講鍋子,比講火鍋更生動有趣來勁兒?我認為這是一種語言的樂趣。一種文學方面的靈性。或說一種詩性。

這個詞不是吳學長創造的,民間球場,很多人也講鍋子。可以這麼說,籃球的正式術語叫火鍋(講封阻也可啦,大陸叫蓋帽或封蓋,但有時也用火鍋,多年前我和朋友研判可能受台灣影響,好比大陸人陳政皓、劉勇在衛視中文台合作播報時期,因為目標群眾之一是台灣觀眾,或是同事許乃仁等人告訴他們的,所以有可能他們把「火鍋」的說法也帶回祖國),但民間俗語也叫火鍋。所以正式與通俗都可以用火鍋。但,鍋子,是火鍋的綽號,是火鍋的別稱、俗名。所以鍋子也等於俗名的俗名。

為何叫鍋子,重點在「子」,這種用子代稱的中文講法為何靈妙鮮活,我可以舉出二十多種理由,但在此我懶得寫了,不然你們以為我是傻子。

我深以為(我淺以為亦可,反正我說的是對的),好的文學九成九都是來自庶民語言,即使知識份子寫學術類的東西,能用庶民口吻來深入淺出,這個才叫真學問。貨真價實。庶民代表「實」,你寫東西能寫出「實」,這個東西就很穩,打很深,飄不走,虛不了。 

鍋子、傻子,這個子的用法,就是庶民語言,庶民靈性。

補充一下,火鍋的完整說法,得加個動詞,成了「蓋火鍋」。究其語意,以前的人雙方起衝突,或戲謔他人之際,拿一個鍋子往對方的頭扣上,罩上。這畫面就是蓋鍋,眼前一片黑。而蓋鍋還不夠狠,如果那是一盆熱呼呼的火鍋、麻辣鍋,這下對方更慘。聽起來有點殘暴,這事不能真做。

 

二、

再舉一例。大約十二~十六年前,我常去台北木柵怡客咖啡,店長和幾個熟客,包括我在內,大家常在外面的座位抽煙聊天。有一個小我一兩歲的男性,他家住台北縣平溪,就是放天燈的山村。他常下山來和我們聊天。他是閩南家庭背景。一次他對我講解一條路怎麼走,他用國語講:「走到那邊之後,有個口子,然後……」

這次我印象挺深,「口子」這種靈巧生動具體且又帶點省略或抽象性質的語言,他身為閩南人氏(或說台客),卻使用得那麼順!

為何他有這個能力?

你說廢話啊,外省人來台多少年了,本省與外省的交流中,他自然而然就吸收到了。是的,沒錯,但你注意,台灣的許多外省子弟講國語都沒他的這種鮮活靈溜了。

另一原因是,他常讀大陸的網路小說,記得他說有個站台叫「起點」。我不知道這站台還在不在(剛查了還在)。一次他用筆電開給我看,分類很多,然後他建議我,你不是寫小說嗎?你可以投稿。當時我沒得過什麼獎,只是一混混,雖然現在也是。話別扯遠,在此我想說的是,「口子」也可能是他從大陸網路小說吸收來的。

還有一個因素,閩南語的「子(仔)」的用語,和國語「子」有些共通之處,他這人學商的,腦子轉換很快,所以講個「口子」根本沒啥大不了。

 

三、

如果常看美國職棒或NBA,可以發現美國政府的外交軍事謀略、配套,和他們的職業運動打法幾乎是一模一樣的。

好比投手拿球K向打擊者,換局之後,對方投手會立刻報復打者。美國人不談對錯,談的是球隊(我們這國)。與其說談的是立場(好比自由民主是立場,但這是屁),不如說談的是自己的利益與榮譽。一言以蔽之,我方絕不能吃虧。談誰先拿球K人其實沒意義,或追溯那為何他先K人也無意義(雖然你有時能發現因果關係但其實真的沒意義)。所以說,沒意義就是美國人的哲學。換言之,不跟你講理,反正你弄我,我就弄你。若我先弄你,你弄我回來,那也不可以。然後引爆兩隊大亂鬥謝謝。這大亂鬥根本就是目的,可是雙方都要擺出盛氣凌人的正義感,絕不受屈辱。

大亂鬥時,傾巢而出,不落人後。誰沒跟著衝上去,誰就是不合群,誰就是內鬼。個人主義退開,那是屁,集體主義更要緊。你至多上去調停勸阻,但你不能投靠敵營。而這個調停勸阻是戲,真真假假。而這個大亂鬥也是戲,真真假假,雙方都假裝要幹死對方,但雙方不會真的揮拳或飛踢。偶爾擦槍走火,出拳出腳,這就是真正的大事了。

所以說美國人喜歡叫囂、對抗,但一般來說是不真打的。一來球場畢竟有裁判,二來真把事情鬧大了對大家都不好,三來對方的人數跟我們一樣啊,沒佔優勢,真打個屁。

在國際事務上,美國對比他弱小的國家,管你三七21,絕對下手蠻幹,絕對武力干涉。能打就打,不打的,則假朋友之名利用你、剝削你。美國這個國家其實沒有朋友,不是敵人就是奴才、奴隸。敵人有兩種,一種是你武力弱,我打爛你,你就成奴隸,另一種是你不好惹,我打你會損傷太大,或我打不動你,那我就用棒球衝突的方式跟你玩。玩不講道理的KK去,玩大亂鬥真真假假地演一齣。

反覆這樣折騰,把你搞煩,你可能就輸了,為何?因為很多國家的天性、個性方面都想跟人講道理,這反而吃虧。而且會希望雙方講和,這也很吃虧。因為美國不會真的想跟你講和,所謂講和的目的也是折騰你、折磨你。它認為它的國力,包括武力、國際金融操控方面都可以當後盾,總之比你強。

所以對付美國必須不能讓步,不能有和談的想法。對付美國必須跟你耗,跟你玩,跟你演,跟你比底氣、底蘊、實力,要比氣長。但這究竟要怎麼比呢?走正路,氣就長,作人也是這個理。

我不敢說中國一定多正,但他是想走正路的國家,這是中國的優勢,千萬不要小看這點。你說這在鬥爭上頭沒用啊!——錯,走正路可以讓中國人民有自信,這點很重要。中國人成敗的關鍵在於正路與自信。美國走歪路,而且其自信不是真自信,那只是一種球賽、球隊的霸氣。遇到麻煩他就開始龜縮保守評估,不得不叫暫停。美國人的罩門在於太有自信,誤認自己有自信。

補充一下,前面說到美國政府不講理,但文攻方面始終在做,就是講歪理。所以不講理、講歪理就是他們的心態與嘴皮子。

 

四、

在棒球上,有犧牲長打、犧牲短打(跟日本吸收的),這點美國在國際上也時常使用。請不要誤以為我在暗指犧牲香港和台灣,因為我疑似就是在講港台。(我到底在寫啥,我有點暈眩)

但這方面用NBA來對照,更入木三分。籃球場上,美國人喜歡談「功能性球員」,好比專門投三分的砲台(某些球員只會投三分)、板凳暴徒(上去就瘋狂搶分)、苦工球員(負責防守與籃板)、打爛仗的球員(我又名之為「攪和咖」,專職上場用垃圾話和大大小小出格的動作去激怒對手主將,以盼求一起被判罰出場!就算你沒被罰下,至少我讓你毛躁而失常)。

或許看官可以發現,某島嶼很符合攪和咖的任務。而且該島嶼還很自願。

功能性球員通常會被交易掉,年薪也挺低的。然後功能性球員也沒啥怨言。因為這是他們謀生的行當。深盼某島嶼的命運能比他們好一點。我是說有些球隊其實是不該加入的。至少也別這麼認真入戲去玩,因為教練和球星隊友並不尊重你啊。

 

五、

再談語言與球場。

高中時常跟幾個同學去台大球場打球。一次有幾個大人跟我們打,他們這票人挺油的,或許也不油啦,總之挺絕的。有一個人喜歡講英文,好比他不小心失誤,耽誤隊友和全隊之際,他要求自己大方認錯,此時球被他搞出界了,於是他連續大喊:「SorrySorry!」

這樣描述很不傳神。他的喊法是:「叟ㄖㄨㄟ叟ㄖㄨㄟ!」這個ㄖㄨㄟ是「蕊」的一聲。抱歉打不出來。要連續快速滑溜的喊出。

這是非常俏皮又豪邁、坦蕩又欠揍、權威又專業的一種音樂性。韻律感。

總之這個大人把我們笑屎。然後他們又很專業來著,什麼護膝、護腕,一應俱全。一派很懂籃球的架式就對了,連嘴皮上也展現出獨特的「魅力」。有時一邊激戰,他們還一邊朝小青年下指導棋:「做好防守!比分就永遠是00。」

這句到底很廢還很金?好像真的有點啟發性齁。

似乎某島嶼當局的國防策略,也是這般的聰慧靈光:「嘿嘿我們讓比方永遠維持00就贏了。」 

倒也沒錯啦。(抖)

撇開國際政治,我想談的是,可見庶民極具音樂性、韻律性之天賦,從他們身上可以自然而然吸取很多法寶與精粹,用在創作之中就自然生成一種精氣神的古怪美感,源源不絕,能量很爽。這是一種真正的浪漫。

再來,從「叟蕊」來對應社會面、文化面。我們可以發現外國語言、外國文化輸入當地後,如果經由本土化或個人化的錘鍊與變奏,這種文化才叫作實實在在、有生命力的活文化。也就是說不能照單全收去移植,台灣人如果講標準英文「Sorry」,那麼這個語言就死了,這個單字也死了,這個字的精神效果也死了,更別說喜劇效果也乏味了。

「叟蕊」的喜劇效果並非刻意做作而來的。那個大人的喜感腔調與動作(坦蕩舉手認錯)是渾然天成的。就算他是刻意培養自己建立個人特色,原本的做作似乎也變成不做作了?很難定義他到底知不知道很欠揍。所謂揍性。他老婆肯定很煩他。

 

六、

在「叟蕊」的多年後,大陸網站有一段白爛的訪談,此乃「騷蕊」的誕生。

大家可以搜尋油管或B站(我現在貼出來的是油管連結):【尴尬现场】朱丹COSMO时尚盛典频频叫错艺人名字

這主持人叫朱丹,據說也是名演員。她在主持這場時尚典禮時,頻頻把台上的模特兒、女藝人的名字叫錯。挺糗的!有人說朱丹向有憂鬱症,狀況不好啥的。也怪,娜扎、迪麗熱巴都很有名,尤其後者。

重點,笑點,在於她緊急說「Sorry」之際,聽起來是「騷蕊」。或是彷彿把斷句、拉長成「騷凹蕊」。總之其發音刻意(?)展現優雅之魅力。腔調、音頻和旋律性叫人記憶深刻。還帶點洋涇濱呢。

其實也不全像「騷蕊」或「騷凹蕊」啦,但有的網友把它打成這樣,就似乎更有味道了。反正這樣反而才更像她。此後看到朱丹就想到騷蕊,笑翻。也可以說她綽號就叫騷蕊。

網友們把她的發音打成「騷蕊」,其實也是一種庶民的靈性,靈巧。

老實說,朱丹是優雅的。很少人出糗時還能這麼優雅從容又脆語幽默。不過我這樣好像太刻意幫她講話了是。真慘。

從朱丹的發音來看,再次印證外來語的本土化是門學問。搞文藝的人必須懂得欣賞這種庶民采風。是不是?

 

七、結語

我在寫東西上頭,固然沒法達到上乘,也還算有點起碼的自信或小小心得,我想主因是自然而然吸收不少庶民(部隊用語叫「死老百姓」)的養分,或曰廢料雜燴,並能加以自動化循環過濾。

我的體會觀察是,庶民、人民、草民、老百姓(包括中產或草根)都挺有靈性,只是他們自己不知道自己有多妙。這種靈性既是種單純的靈性,叫我欣欣可喜。亦是傻廢荒唐的斷電式靈性,叫我難以定義,要命笑噴。

每個人都可能有文藝靈性。文藝靈性來自人民。

有的人想親炙底層,或故作樸拙草莽,我總感覺他們(和他們寫的東西)味道挺塑料的,不夠真實自然,而且像某種暴露狂似的。再者,他們心懷對人民的敬重,甚至高唱平權女權各種權,這原是好事,但在我感覺常是突兀的煩人精。或許是因為他們太想敬重底層,太深愛或膜拜人民,太愛熱衷民俗,太想接地氣,所以才搞得不倫不類。就像班上的好學生在長大多年後才想到該去愛成績差的同學,很怪就是了。講真你不愛也不會死啊。

本篇文章若有得罪之處,我想我只能說聲叟蕊叟蕊,或騷凹蕊。(我好刻意)

這個網誌中的熱門文章

從王家衛《繁花》座談會一個觀眾的提問談起

兩兩六關渡師的科普軍史——老師長的故事、這支部隊的闖蕩史

從周星馳《喜劇之王》談文青發業障大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