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視/鄙視/仇視的心結——從文青攻擊高虹安談起——又是軍中往事!


快寫完本篇時和哥們的對話。茲當本篇開場白。

超噁。綠營太強大沒辦法。一堆學歷還不錯的牛鬼蛇神爭相回憶求學時期往事。或談自己是個多麼特殊的孩子。

我也來談談唄。每次回想起來總不免心中內疚,不該歧視別人。以前讀景美國中時,我和同學常看不順眼同在景美區的靜心中學學生,覺他們是有錢人家的孩子,屌什麼屌啊,長得都很欠揍樣。而且靜心就在我家旁邊,我住那邊好幾年才搬到現在的地點。

雖然我們沒真的跑去揍他們,這並非小尻風格,但我們真的很不喜歡看到他們。


退伍三十年之愛如潮水

當兵時遇到一個晚我一年入伍的學弟。那次他來營部出公差,神情很緊繃,一起抽煙時我看到他的動作很病,總吸很深一口,吐出「滋」的聲音。我問他你抽煙為何手一直抖,還非要抽到最後一口,一枝接一枝。他起先沒說,後來他發現我作風尚堪糜爛開朗,心情鬆懈下來,終於開口講:「學長,禮砲連太恐怖了……」當時我是營部的文書兵之一(政戰士),住營部連,但常來營部辦公。禮砲連我也是熟悉的。

送出一口煙霧,我忽而心生一計。我對這學弟說:要不你來接政戰士,我去禮砲連。

是這樣,我當政戰士當得很慘,天天沒睡好,半夜還要「兔」勤務(站衛兵)。營部連有個中士常拗我。我們營輔導長看在眼裡,但他的個性不想去罵人,同時也有點為我的身體情緒操心。我跟這學弟說,交給我!我來跟營輔導長說。他說好。我的計謀是讓我倆一起脫離苦海。

學弟是靜心中小學畢業的,高中讀哪我忘了,後來大學讀淡江一直被當、延畢,弄成他比我大兩歲但晚我一年當兵。他父親是高級公務員退休,動用了一些人際關係讓學弟可以在台北當兵,這樣離家裡近。殊不知!關係不夠深,或是啥鬼使神差的原因,學弟下部隊卻來到禮砲連。這地方是人類來了逃兵,鬼來了也怕被晚點名的地方。操練極其嚴格,老兵凶悍無比,江湖氣息重。

連上一個刺龍刺鳳、萬華長大的小兄弟,年紀輕輕就下排牙齒少了好幾顆,嘴打開笑時候就可看見,像個小孩還沒長牙。他為何沒牙我也不清楚,是不是有江湖武鬥內情我也沒問過。此人來了禮砲連逃了兩次(至少一次,另一次可能逾假,在本連逃兵叫正常,這兄弟送去師部禁閉至少一次,回來變超壯碩;若我沒記錯我們連長送他關過兩次禁閉)。他人十分赤子海派,後來我調去禮砲連對他印象深刻。有次號召一票人一起去萬華公娼做田野,就是他發起的。順去他家喝酒打麻將。

那次之所以發起,只因來了一個金門調回本島的矮子上士,他來了就同我們這些老兵和半老不老的萬華弟兄等人打成一片。此人熱愛吹牛,口頭禪是「我在金門連我們營長的桌子都翻過」說的是曾把他們營長的桌面物品全部掃在地上,就衝著營長的面,以示某種氣節或堅持啥鬼事兒。原因我忘了,反正他想說自己帶種。那萬華弟兄就說了,以接風洗塵為名,恭請上士「押隊」一起去華西街,由咱大夥兒扶鑾,他來引路。抱歉離題了,總之那晚小尻開了眼界。我們一夥人走在萬華,才算接近寮房,忽地一大幫笑鬧呼吼的女孩殺出,將我們連拖帶拉,全都拉進去做掉了。拖拉的場面十分瘋狂混亂,我們下意識閃躲撇開,她們勁道很大,三八得要命,奔放到一個境界。

話回這廂,我那禮砲連學弟是新兵,沒「破冬」在本營非常慘,吃苦當吃補,且他很文氣,有靜心公子哥的底色,跟禮砲連的風格很難廝混一氣,而且他對大夥兒日常的色情話題也沒共感。

我跟營輔導長獻策,你把我調去禮砲連讓我脫離苦海,我去了那邊是老兵,他們連上幾個弟兄好比余小生等人跟我很好,我剩下的這半年多還可以過好日子。然後讓這位禮砲連新兵來接替我當政戰士,他人很不錯你也見過的,這樣一次幫兩個,不然他在禮砲連可能想不開。你想想他都幾歲了被小那麼多歲數的阿兵哥大呼小叫,罰這罰那的,多悶啊。這兵跟我們營輔同年次,算月份比營輔年長,他元月出生。營輔仔獅子座。

我繼續說,他來了後!你讓他睡營部!他的「線」(兵籍歸屬)不變,仍掛在禮砲連。他線在那邊,營部連拗不到他。至於我,禮砲連這下少了一個兵,我去頂這空缺。乾脆你也叫營文書把我的線從營部連轉過去,讓我徹底脫離他們管控。那這樣營部連少一個人,怎辦?下次新兵來了就先分給他們。營輔越聽越蹙眉,心想你整的是哪一齣?他沒發出任何聲音。我說,營部連肯定覺得他們吃虧,但這次調動是個變局,既然變了那也摸不著頭緒,你一定要叫xxx睡營部就對了,不然他在營部連或禮砲連住都很慘,營部連也是爛咖一堆欺負新兵比爛的地方。以後下斗六砲兵基地演習,你也帶上他,他此時就當禮砲連「支援」。

營輔仍沒支半點聲,瞅著我生氣狀,似乎意思是:「奇怪你這麼奸詐精細的人為何會被欺負得很慘?」我重申你要救我們兩個。他說,再說吧,我研究看看。我心想這是推拖拉,但也只能告退。後來的事情讓我很佩服營輔。他這人不喜歡耍官威,他明明可以跟營部連中士講,你別老拗我的政戰士站夜哨,不然我要你好看!但他的個性說不出口這種話,這是壞人的口吻。且我也老實跟他說過全營一直沒補兵進來,確實勤務也很難排,但不能把這個一直當拗我的藉口,我做政戰業務到半夜,站完勤務睡半小時起來還一早跟連上跑五千,太坎了!偏偏我又不會落隊,體能好。(後來我一去禮砲連立刻落隊且變成胖子)。營輔仔這人是為方方面面設想的人。他有次順口悠悠跟我聊了句:「當初選擇軍校就是要報效國家。」此人耿直,體格特好,他說政戰學校很操體能只是你們不知道。

隔了一天或兩天吧,我幫營部軍官們打完飯菜,我和其他的兵坐下來吃,營長、營輔等軍官也在吃。忽然營長怒吼我的名字,我觸電一般立正。他手中一本《政戰工作日誌》晃來晃去,此時營輔站他旁邊。「你寫這什麼爛東西!」營長邊開罵邊朗讀,他覺內容篇篇白爛。確實那是我寫的,但我覺也不算多白爛吧。不外乎好比是:「今日裝備保養,全營閒著也是閒著,大家算是認真。」諸如此類我常必須瞎編,有做過業務的都知道。只是我筆調比較欠毆。營長一連讀了幾篇,炸嚷道,胡鬧,胡鬧,我糙他馬這啥玩意兒。大家邊聽邊忍笑,我被罵到臭頭。只有營輔的臉色沉重。營長下令,換掉! 

於是靜心那位學弟開始睡營部,我開始去禮砲連享受最後半年待退時光。回顧這場變局或革命,營輔十分叫人欽佩。他不說他答應,思忖出計策後也不告訴我配合,直接叫營長釘我一頓。此事一傳開,營長動怒在基層部隊非同小可,營部連也插不進話了。

我退伍一年半後,學弟也平安退伍,因為我的革命方案也使他後來一路很爽,政戰工作日誌也沒亂寫,沒替我丟人。靜心學弟退伍後我們保持聯繫,每逢過年或假期去他家跟他、他爸、他妹夫打一天的麻將,吃他媽媽燒的好菜。一次在他房內閒聊,他把百葉窗放下,我眼睛發亮,百葉窗的圖案是裸男。「事到如今我也不必對你隱瞞我是Gay了。」接著取出很多男體雜誌刊物給我過目。我說你竟然藏著麼深……我竟然看不出來!虧我讀美術系在系上沒少過Gay,按說我一眼就看得出啊。

回想他的某些纖細的肢體語言小動作,確實符合徵象,但這是腦補回溯,當時實在壓根沒半點察覺。三個字,大意了。也難怪他更無法習慣禮砲連的陽剛粗野氣味,連上弟兄成天扯色的,一般兵弟兄(學歷在高職高中以下)不少人把呷粉味當日常。大專兵大多是五專生、二專生,本就超接地氣,各種玩意兒都懂。有個一般兵的下士砲長,來自台中,他洗澡或洗臉弄很種洗面乳,愛好乾淨,白皙俊秀,嗜好是把軍服燙出三條線,另一嗜好就是喫粉味。有次跟我講他最近弄到一種新道具叫馬毛。他用閩南語講馬毛,我乍聽不懂。原來他用馬毛去搔弄女陰。試想,靜心學弟又不愛女體,成天聽這種事兒耳朵痛。禮砲連很操,許多弟兄胸肌很大,但這裡學長制之重——我來報到不久就有個鄉下來的新兵被老兵嚇到同手同腳走路而逃兵——,試問他哪有閒情欣賞男體。

更可笑的是,我來了之後發現我同梯和一兩個老兵喜歡假裝自己是Gay,相互愛三八調戲,晚上就寢熄燈嚷著要一起睡,什麼人家好愛你哦,你的棒棒糖給我吃一下嘛,小蒼蒼來幫人家掛一下蚊帳。這些都是鬧著玩的,但學弟看了八成想吐,十分歧視眼前這票假Gay

每年打牌都很開心,我年年贏,有一年輸了,又隔一年我有事不能去,學弟可能誤會我輸了不悅就沒再邀約。緣份有時說不準,過了就過了。多年後捷運站相遇過一回,相談甚歡相互別去。

他對我在軍中給他的照應十分感激,我對他也是感激不已,肝膽相照四字不必多言。因為他十分信任我,才當場答應我異想天開的獻策!阿兵哥自己動鬼腦筋要換單位且順利成功的個案是不多的。這樣回想起來也算彼此的福報,他乃一纖細之Gay,看得出我人不壞,願意信任。而我若沒搭救他,他活得很不踏實,除了學長制重,若被發現是Gay,在我們連上會成天被調侃或惡戲不無可能。甚至挨打受虐。他胸毛很多,我看會被拔毛。


2022年的時空

回到學校不同的話題。我們年少時讀景美國中看靜心中學不順眼,這是很幼稚的心態,但難免如此,環境背景不同,自帶某種眼光。這兩天文青掀起高虹安以高學歷歧視其他學校的話題,平常會這樣的人正是這幫人。高虹安有些必須自我注意的地方沒錯,但綠色文青的這種熱衷搧風點火的裝正義德行,爛透。真實社會狀況是很難講的,好比我說當年景美國中學生就有一票人集體鄙視靜心中學學生,後者反而是吃虧者,甚至可能受害。景中多少學生,靜心才多少學生,我們有多少太保,他們能有幾個?還好只是一部分人這種心態,而且好像也沒惹出啥風波。

真正在社會上,大家哪談這些,好比在軍中我和來自四面八方的弟兄同舟共濟,大家感情好得很,倒也不是彼此利用或交換利益,而是男人間搏一個氣味相投。像五專生也教我不少東西,禮砲連有個小我六梯的弟兄教我如何把妹,我說你帶女生去開房間都用什麼方式?要怎麼講?他說就騎車載她啊,騎到旅館門口停下來說,我們一起進去。我說就這樣?他說對啊。這真是偉大的哲學家男子漢啊。

因為林智堅太廢了,高虹安才會那樣說,事情就這麼簡單不是嗎?她平常可能挺臭屁,這是不大好,但林智堅不廢的話她會那樣臭屁嗎?林智堅犧牲好大,不惜用假學歷來勾引出高虹安的學霸歧視。拍拍手。

高虹安意思是我這麼貨真價實的人,週刊竟然找我麻煩。文青這樣也要找高虹安麻煩,太裝了吧這些人精。學歷是真的,這本是應該的,但台灣搞成假學歷陣營的人還可以騰鬧天下,不像話。


歧視別人(或持差異眼光)其實是對自己的心靈詛咒

大概五六年前,我結識一位靜心中學的退休老師。我和這位前輩、另一朋友曾一起出去喝茶聊天過兩次。附帶一提,她的公子小我幾歲,畢業於她服務的靜心,舉手投足哪有啥貴族氣息,就只是自然,低調,親切。

這兩次同老師聊天時,總感覺她沒架子,是好親切豪邁的一個人,哪有我年少時懷疑的靜心驕氣或貴氣。雖然當年基本上不會想到要去仇視靜心老師,但師生都是靜心同一個圈兒裡的。我跟老師談天說笑時,內心偶爾會閃過些許記憶「靜心是仇人、靜心是貴族、我們是兩個世界的人」。為此我內心總是有點微妙的感受,有點心虛,有點好笑,汗顏自己鄙視和嘲笑過靜心,也很高興「化敵為友」,啥啦哈哈哈哈哈。之前和禮砲連學弟早就是要好的弟兄了可不是嗎?

我也曾內心這樣想:「啐,馬英九就是靜心的,難怪是那種斯文的貴氣。」我自己當然知道這樣想是沒必要的,但這可以讓自己享受如何討厭他。至少應該這樣看:我討厭他,這OK,但扯上他讀過靜心的因果關係,這就很沒必要了。如果非要這樣去想像或隨口輕慢瞎聊,反而是我低級且虛妄。

老師有時來我臉書點讚時,我至今偶然都會想到:「靜心老師給我點讚欸。」貌似我獲得凌駕靜心或得到階級不平等的心理補償。或是心中起這種反射:「曾在貴族學校服務的老師給我點讚,真謝謝她。」這是欣慰彼此攜手化解我內心無聊的年少小劇場。我想老師若看到我這篇前前後後寫的這些,八成蹙眉不安:張萬康你有毛病嗎?你這樣誰還敢跟你相處呢?

我想說的是,一個人的成見,偏見,妄見,看得起誰,看不起誰,自卑與驕傲的拉扯,這些都很可能是在很年幼時就種下的。在長大的過程中,必須用理性來矯正自己。要時時提醒自己,要有警覺自己常對別人有心結,要警醒自己其實可能愛面子、愛架子(表面上沒架子又不難)。這種心結很可能反射的是自己內心不健康,而對方根本很正常,人挺好。何況好不好和他身上的符號無關。或許有時有關,但有時無關,這需要智慧去釐清。

人性可能在年少時就種下惡,或種下愚蠢。我們一輩子都不見得能洗滌自己,而能讓自己擺脫自己出身的環境、階級、學歷、財富、身份、外貌、種族、民族、地域、性別、權力關係種種的詛咒,此時只有用一種內化的理性去瞬間矯正自己。久而久之,讓自己越來越坦然,無所罣礙。

此次高虹安學霸事件,很多可恥的批評或小作文現象,其中一種是藉著酸高紅安而趁機秀自己學歷賣弄。我不是說絕對不想看到別人的學歷,至少你表達時要自然一點流露你的這個,那個。

另一種也很鳥,他故意不直接罵高虹安,也不談自己學歷高低,而是談自己是一個多麼特殊的奇葩,表示自己比高虹安優秀。這些都是小動作,這些人可能平時成天就沒自信,於是喜歡譁眾取寵。

最後要說的是(寫作文的氣氛來了),我在此懷念與靜心學弟和眾弟兄們的袍澤之情,我們感情仍鐵,只是平時沒能聯繫,這不妨礙我們是快意快活、心中有默契的一幫好漢。無論在天涯海角都是。這種情感是內化的,是身體一部分。同時我也感到抱歉,大家感情那麼好,我卻沒識出靜心學弟是一天然大Gay

我想,我心細如髮的老長官——營輔仔,當年早就暗地裡掌握了學弟的性向,這才是他一定要搭救他,將他放在身邊的祕密原因。主要是為了保護他,順便也幫了我。人生最美好的事情就是順便。如果我們營輔仔也是Gay就更完美了。

這篇是下午寫的。上午我和我媽去醫院。門口有一個攝影機、螢幕和某種檢測儀的組合型機器,我用手機自拍。這個動作疑似有文青傾向XD~~人想照見自己的德行並不容易。(老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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