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普】長征——客家人的大氣之旅《下》
過草地
紅軍最慘烈的是過湘江,最可憐的是過草地。這裡藏語叫若爾蓋,和雪山都位於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內。草地風光之美,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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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軍走過的草地今貌。右側遠方放牧的動物在這片大地世世代代繁衍。 |
為何必須被迫過草地,這前前後後必須談到中國共產黨軍史上極其重要的一場內鬥。
話說紅一、紅四會師之後,原本一個月後這支嶄新的紅軍要朝國民黨中央軍發起一場「松潘戰役」以爭取北上建立根據地,但因內鬨等原因拖了一兩個月根本沒打,蜻蜓點水小打小鬧一下就收手了。究竟怎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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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國燾與毛澤東。張國燾(1897-1979),小毛澤東四歲。這張攝於延安時期。 |
南下還是北上?黨指揮槍還是槍指揮黨?
此時毛張之間的鬥爭已經很激烈。說起他二人,張國燾是江西萍鄉人,毛澤東是湖南湘潭人,毛得親熱喊他聲老表。萍鄉離湘贛邊境不遠,自古江西人遷徙湖南湖北的人特別多,故有「江西老表」說法。張國燾號稱北大才子,毛在北大當圖書館管理員時期兩人打過照面。張曾去蘇聯,此時毛在南方搞革命。1930年張返國,隔年前往鄂豫皖山區,不簡單,他也發展出革命根據地。江湖盛傳共產黨革命的兩座山,一座在井岡山,一座在大別山,後者就是指張國燾。他倆分頭為共產黨打拚,功勞都大,照理說會師是樁美談,紅軍只強不弱。可時空背景上的差異在於,毛澤東陣營經略的是中央蘇區,紅一這幫人代表中央,毛的層級和優勢佔上風。但張國燾率領紅四會師的兵馬勝過毛澤東四倍,他的實力讓他話語權變大。
紅四的戰力向來不凡,在1932年夏天出大別山之前跟國民黨就打得挺兇的,一路打到1933年春天他們在川陝另闢蘇區。1935年三四月間,紅一四渡赤水的後期,紅四亦發起「嘉陵江戰役」痛擊川軍。從五月加入歷史定義上的長征(即紅四開始長征,啟程會師之路)以來紅四沒啥損失。紅四的徐向前、陳昌浩、李先念都是張國燾的方面大將。
有一種說法,中央並沒叫紅四放棄川陝根據地,當時蔣介石基本上勦不動戰力堅強的紅四,他們不該擅自放棄川陝往四川內陸走,只是中央自顧不暇,沒法計較。這種說法我覺不重要了,盧洨這個似乎對張國燾有成見之嫌。張國燾人在川陝總是有他的判斷,再說兩軍會師總是好事可不。若說張國燾自願放棄根據地,為的正是救中央紅軍,這說法也可成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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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向前(1901-1990),山西五台人。黃埔軍校一期。十大開國元帥唯一的北方人。 |
尷尬的現實狀況在於,會師之後張國燾有點看不起毛澤東,搞了半天你就剩這點人,你們配當中央?你們是怎麼帶兵的?我這話並非詆毀或誇大,他有這個想法是事實,並非街談巷議,我說「有點」只是種正經談歷史的含蓄謹慎,張國燾不否認毛澤東有他的長處,但基本上講他「很」或「頗」看不起毛是成立的。他從老實的彭德懷口中得知紅一只有兩萬人時驚呆了,他的反應倒不是起啥同理心,並非「天啊出了什麼事、受了什麼衝擊、太苦戰了吧豪口年」,而是「馬的你們搞屁啊、啥鬼啊、哇哩咧你們家毛澤東只會吃辣椒嗎」的……輕慢。此外在外觀對比上,如果說紅四的指戰員穿得樸素,紅一則非破爛能形容……毛澤東的臭衣服下還生了蝨子……
從而,張國燾力主分權,朱毛周等人起初認為這也合理,中央是該重組,開了幾次「協調會」(這是我的用語)後在新任命的卡位戰上張佔了上風,周讓出紅軍總政委的職位給他,且張當上軍委會副主席(主席兼總司令是朱德哪能動),他的愛將陳昌浩等人也進了政治局。張很強勢,八萬擺在眼前沒辦法,毛等人不得不顧全大局,這老表難纏。然而張認為這還不夠,打天下得靠我紅四,中央也應該交給我號令。據說開會時各方講話都很直接潑辣,就算有時委婉客氣也相對比國民黨風格直接得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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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軍歡樂會師後,正經事來了。1935年近六月底,紅一(中央)、紅四方面軍召開暗潮洶湧的「兩河口會議」。(圖為開會地點,翻拍自周恩來畫冊,這張照片的波浪宛若繪畫)。會中決定北上建立川陝甘根據地。張國燾勉強同意。紅一紅四不斷較勁兒,三週後,張國燾取代周恩來出任紅軍總政治委員。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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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江和黃河分水嶺就在阿壩地區的山嶺間,這兒是青海省的巴顏喀喇山脈的東側。紅軍實在走得有夠遠。「阿壩地區」的古老定義是甘肅、四川、青海交壤的甘川青高原其中一大塊區域,在現今自治州偏北和偏西。此地區有高山、草原、溼地(草地)等原生態地形。 |
話回松潘戰役。基本上按照毛的想法,松潘戰役的目標是出藏區大山號召抗日,往北面的川陝甘邊界「三不管」山區發展根據地。張國燾的首選則是往四川、西康(出阿壩州以南)交界經略,次優解是能到大西北的青海也不錯,可將新疆方向打通,引蘇聯奧援。
有的說法是,張國燾對北上、抗日兩個選項都持否定態度,他心裡認為抗個鬼,先重新鞏固建立根據地要緊,只是不好直接講出。基本上我看到的多方史料大多沒說他不想抗日。到底他心裡想啥,本文只是科普無法講太多說太滿。我個人認為毛澤東「北上抗日」是有大志向且高明的思想策略,人要有大志才走得更遠。我無法說張錯但至少毛更對。
無論如何先打松潘這場仗對張國燾來講亦無不可,大家都定了的事他沒不想配合。然而接下來紅軍忙著內鬥,延宕頗久,胡宗南的部隊卻來勢洶洶。胡可是蔣介石嫡系,請留意他是蔣介石的寧波同鄉,他是浙江鎮海人,蔣是浙江奉化人,都算是寧波人。蔣介石最信得過、最倚重的就是老鄉,侍衛隊亦必用浙江人(朱毛等中共人物不會像蔣和國民黨喜歡抓省籍做事,但寧波話對吳語區以外的國人來說實在很難聽懂,蔣對侍衛隊的選法倒無可厚非)。胡宗南給予紅軍極大威脅,這下紅軍玩不成松潘戰役,且還可能被圍殲,只因南面川軍也動起來了。另一種難以替張國燾圓說的看法是,張本就沒作配合發起此役之準備,導致此役流局。
張國燾認為我紅四人多,要打的話我出力得多,我何必這麼笨?張國燾的個性和實力不怕打仗,可他認為要打就得南下打。真要在松潘打也可但必須是我張國燾提出,這是政治。唱反調才能奪權,政治大於軍事,不然紅四會任憑中央指揮,紅四是我的不是中央那一夥人的。
松潘之戰既已流局,眼下毛澤東的選擇只剩下過草地北上甘肅。為了避開胡宗南和川軍就得過草地,這是劍走偏鋒了,草地形同死地,蔣介石的部隊不敢進草地,那我就來進草地。
此時還有一件要事,中共將紅一、紅四完成混編,說是為了讓實力更強,也為了抓團結(相互牽制?),遂將部分紅一部隊和個別幹部派去了紅四陣營。紅四照樣,也調大隊人馬來紅一作夥。混編後毛澤東方面被稱右路軍,張國燾方面被叫左路軍。妙的是左右兩路混編後,毛的右路這頭仍是兩萬人(會師時紅一的人數),張的左路也還是八萬人(會師時紅四的人數)。不過講真紅一更強了倒也是,徐向前、陳昌浩都在陣中啊。大夥兒還真會喬,紅一派去左路的是董振堂、羅炳輝的軍團,前者威猛,後者耐力夠,都算上得了檯面的部隊,何況毛澤東手裡也只有四個大部隊。總不可能點林彪、彭德懷率部前往,這是他從井岡山時期以來的左右護法。此外朱德、劉伯承兩個大咖也去了左路軍,很給張國燾面子。
眼看兩河口會議將屆滿兩個月,大家還痛定思痛再開了一場路線決定的「毛兒蓋會議」,可搞半天張國燾沒到,由陳昌浩、徐向前代替。張說他和朱德在指揮前線沒法來。這場會議的共識結論是做再次確認,過草地發展川陝甘,這事定下來,而且馬上執行。張國燾收到後也只能同意了,他表示好的,那就由你右路先過,我左路尾隨。
請留意,此時張國燾幾乎抓足了左右兩路軍的總兵權,右路軍(毛澤東方面)的前敵總指揮部,分別由部將徐向前、陳昌浩任指揮員和政委。左路軍則由紅軍總司令朱德和擔任總政委的張國燾一起領導。雙方你儂我儂,你泥中有我、我泥中有你的結果給張國燾佔了上風。張還特地「挖角」葉劍英當右路軍前敵指揮部的參謀長,心想兩人曾在蘇聯認識,向來彼此欣賞,如此一來葉劍英將可能偎向他。這裡稍講解一下,葉本就在右路軍裡(本就是中央紅軍的人),只是張不想讓葉在毛身邊。也就是說右路軍裡又分兩個小圈圈,前敵指揮部是張圈圈裡的人,另一個圈圈是毛的人馬。兩個小圈圈一起行軍但在隊形上保持一小段距離,張讓葉和徐陳生活在一起。
草地之苦
這片草地,前面提到藏語叫若爾蓋,意思是犛牛愛來的地方。漢語稱松潘草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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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記者和若爾蓋的藏族同胞聊天,藏族出家人在看空拍機的操作。這裡有兩個名詞可別混淆了,毛澤東等人再次確認發展路線的會議,史稱「毛兒蓋」(又譯毛爾蓋)會議。此毛跟毛澤東無關,這是藏語地名音譯,不是毛澤東的體毛或他兒子蓋火鍋。而草地的藏語則叫「若爾蓋」。一毛一若。 |
所謂的草地不盡然只是美麗夢幻的草坪,而是一大片溼地、沼澤區,故此又稱水草地。面積15000平方公里,是台灣的五分之二大小;海拔3500米,成了高原上的草原。地點位於甘肅、青海和四川西北部的交接地區,統稱「阿壩地區」。固然這裡迴避了敵人的勦殺砲火,殊不知大自然成了「天敵」。放眼無邊無際,高原中怎有一片詭異之境,你覺得它美麗就得當心了,比壞美女還壞啊。這裡走起來一腳深、一腳淺的,稍不留神腳還陷入沼澤中,沒人拉是一定死。走了五六天,想紮營也很難落定。不時遇到下雨,不時得過河,水勢之湍急。大家餓到肚子是空的,隨便抓草吃,紅軍成了神農嚐百草,吃了生病或送死的一堆,活生生堪稱死亡行軍。還有你別忘了所謂高原反應,照理說翻過五座雪山的過程中已然適應,這裡比那五座山少1000米。但此一時也,彼一時也,這裡腳下地踩不牢,耗人元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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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左:這是百度資料。內文所提到的草原面積是總面積,將近是台灣的1.5倍。不過紅軍走的範圍大致是台灣2/5大小的一塊。而整個阿壩州面積是台灣2.3倍。草原區佔阿壩州3/5大。 |
黃開湘、楊成武的部隊再次擔任草地開路任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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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楊帶領的四團一般也叫「紅四團」。起先紅軍軍委派人過草地,發現是「千里沼澤」(聶榮臻語),過不去,於是毛澤東說叫紅四團去。行前一晚,毛澤東召見楊,仔細講解過草地該留意什麼,並叫人給他六顆雞蛋大小的青稞麵糰(小饅頭),說你肚子肯定餓了。毛澤東離去後,旁人跟他講毛主席自己還沒吃晚飯。楊成武想了想,吃了兩個。全吃太歹勢,都不吃也不成,毛主席不喜歡做作的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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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文漫畫「過草地」。作者很仔細,按照史實畫了八個轎夫抬著藏族嚮導老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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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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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鎮畫過草地。有時要跳著走。挑擔子的人真不容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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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三軍團是彭德懷指揮的。狀況悽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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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電視劇《長征大會師》過草地截圖。下:中間擔架抬的是周恩來。「周恩來過草地」是長征的一則艱苦暖心花絮。周恩來積勞成疾,連毛兒蓋會議都沒體力出席。病倒的原因是,過雪山後周恩來體恤參謀長劉伯承是獨眼龍(早年作戰眼睛受傷),怕劉深夜看不清楚,主動幫他代勞軍事業務,每晚搞地圖、做資料、弄計劃,他自己又愛熬夜,弄成整個病倒。周恩來得的是肝炎,發燒嚴重,在草地上快死了。毛澤東說一定要他活著。彭德懷說迫擊砲丟光沒關係,周恩來一定要保。紅軍找來冰塊放周恩來身上,終於退燒,膿排出來。王稼祥過草地也重病在身,抬著走。周恩來的命是陳賡、楊立三(不是「立三路線」的李立三,莫搞混)率領戰士們救的。陳賡自願擔任擔架隊隊長,楊立三則放下身段和戰士們輪流抬著周恩來走。共產黨有難關一起過,沒在分啥大小的,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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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圖:周恩來當楊立三是一輩子恩人。1954年楊立三病逝,周恩來親自幫他扶靈抬棺,排在最前頭,那叫一個情義。楊立三(1900-1954)是兵站部長、糧秣隊隊長,做後勤工作的。為何他這麼拚?因為周恩來太重要了,誰都捨不得周恩來受苦,也捨不得戰士太操,楊立三就親自下來輪流抬,大夥兒前後六晝夜護送周恩來平安出草地。下圖:楊立三(前排左一坐地上者)和毛澤東等人合影於井岡山時期。大合照截圖局部。坐最右者是林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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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搭帳篷。黃鎮速寫。這真有福氣,總算找到可以搭帳篷的地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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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6電影《長征》截圖,毛澤東(唐國強飾)和朱德正在談天。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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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年電影《長征》過草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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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原草地行軍難。資料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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遇滂沱大雨只能這樣蹲在草地上練心、練內功。這裡是海拔3000米,要不失溫餓昏很難。資料同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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繼96電影版後,00年唐國強再次主演電視劇版《長征》共24集。第22集過草地必看,拍得動人。這是戰馬摔落泥沼,整個馬頭陷入,牽馬的戰士也跟著踉蹌。一瞬間馬兒就拔起身來,人馬同甘共苦,太有生命力了這一幕。這大概就叫出淤泥而全染。 |
當代草地風光
如今的草地,景觀和當年不完全一樣了。環保專家在此做生態培護整治的工作,有的溼地保留,有的溼地變貌。在此播映一系列草地風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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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7月「中國青年報」在若爾蓋草原採訪。紅原縣一處觀光區,藏族女性羅日搓,正幫女兒扣釦子。羅日搓平時在這裡帶觀光客騎馬。風勢夠大,日照太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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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宿行業發展不錯。有成都或全國來的遊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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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張畫質不好,但我挺喜歡,故此刷成黑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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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原鳥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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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助旅行的遊客通過山區前往草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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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路,施工艱辛,也是一種長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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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隆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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犛(氂)牛群。上集播放過這張。太精彩,值得再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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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棒。可愛。曾有紅軍戰士過雪山前第一次看見犛牛,誤認是怪獸,嚇一大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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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原縣的紀念碑碑文一段。犛牛很重要啊,藏族許多神話故事和犛牛有關。紅軍過草地取道現今阿壩州若爾蓋縣、紅原縣、松潘縣。「紅原」是建國後周總理命名的。顧名思義紀念紅軍這一段刻骨銘心的傳奇歷程。草原統稱若爾蓋,而縣的劃分管理上,不能兩個若爾蓋縣,那就來個紅原縣吧,——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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碑文一段。「苦難輝煌」四字是金一南將軍寫的一本書,此書寫中共發展史,其中長征佔不少章節。金一南的父親曾走過長征,金一南說有次幫父親洗腳,發現父親腳皮奇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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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地上的「紅原紀念碑」。紀念紅軍走過紅原縣這片紅原。 |
再談內鬥
右路軍在八月底通過草地後無法休息,立馬要作戰,只因胡宗南在岷山山脈一個叫包座的地方佈置妥當,就等著紅軍出草地。這仗若打贏,紅軍就可打入甘肅門戶,若打不贏,紅軍就得回頭再吃一次水草。右路軍裡的徐向前(原屬紅四)向毛澤東拍胸脯,交給我。紅四擔負起攻堅包座的任務,打得漂亮極了,三天就結束,殲敵四千,俘虜八百。此役紅四秀了一手「圍點打援」,這也是中共後來在解放戰爭常用的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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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爾蓋縣的包座鄉。海拔3046米。它的東側緊鄰知名的九寨溝縣風景區。右下是包座觀光民宿。 |
1935年9月上旬,正當右路軍完成「包座戰役」,在岷山山脈中愉快朝北挺進,眼看就要過甘肅省界逐漸出大山,哇哩咧忽然出事了。
張國燾的左路軍龜速遲遲不過草地。在收到徐向前、陳昌浩聯名發出催促「哈囉請跟上隊伍」的電報後,張國燾反倒向老部下陳昌浩回電,要陳昌浩和徐向前一起率全隊回來,隨他南下作戰,他想去成都方向。此一電令也大剌剌發給了中央,表示軍糧不夠,河水暴漲無法過河,速請中央配合回頭。張國燾故意分成兩封發送,表示點名陳昌浩你是我的人,你很大!搞得好像中央收到的是副本。
毛澤東發現大事不妙,徵詢陳昌浩的想法,發現陳已鬆動,倒向張。毛和周恩來等人只能緊急回電仍叫張跟上。此時狀況是風雨欲來,只因林彪軍團走在最前,已先過川甘邊界,毛叫林暫留原地(另一說是林彪卻乏入甘南的嚮導而困在原地,這說法沒啥說服力),同時叫彭德懷給林彪趕緊送一本新的電台密碼。是的,有些事兒得留個心眼了,中央要改碼。彭德懷連忙派朝鮮人武亭前往,只給他一個指北針和一本新密碼,「馬上要到!」彭德懷喝令。武亭接過,既說馬上,他遂上馬,二話不說拍馬飛奔而去……看到林彪時只差用中文脫口呼聲:「探子來報!」……他早就會講中文啦。(關於一起走長征的幾個老外,容後再表。)
卻說張國燾收到中央再次催促後,這次回電不全發了,嘿嘿,他決定單獨發給陳昌浩一封加密電文……沒錯,心有靈犀,他也有一手。張國燾對中央已讀不回,對陳昌浩來了個秒發。
葉劍英一「劍」封喉
在前敵指揮部裡,正當陳昌浩忙著對幹部們作「南下」宣導講話之際,葉劍英聽到電報員報告說有封加密電文要給陳昌浩同志,他反應夠快,表示我來代勞即可,就這樣陰錯陽差看到(截獲)了電文內容。發現張再催陳南下也罷,電文中還外帶一句「徹底開展黨內鬥爭」。葉劍英倒抽一口涼氣,趕緊悄悄將電文收入口袋,策馬狂奔去找毛澤東。葉劍英成了小偷,這是將電文偷出來。
這廂毛澤東接過一看,這下子毛也發毛了。那句話在共產黨的語意是授權陳對毛可以不惜開火,或把毛等人繳械搞兵變。毛叮嚀葉別再給人過目。旋而毛一夜之間帶著自己的班底悄悄溜走,鑽入甘肅地界。此一危急關頭彭德懷隨時準備為毛犧牲,安排了加強後衛部隊的警戒措施,以免原紅四的人追上來槍口指向他們。
凌晨兩點,葉劍英也率領前敵指揮部內原中央的成員們開溜跟上。前一天還假裝叫大家備糧準備回草地。之前從毛澤東那裡回來後,慶幸陳昌浩仍在對幹部們話嘮(安撫大家忽北忽南的思想矛盾得費一把心力的嘛),趕緊把電報放回去。
天亮後,毛率部離開的消息傳來,陳昌浩、徐向前二人聞訊後傻眼,這哪招啊,太卑微了吧毛澤東,還是說這叫傲骨?搞得像陳宮星夜離開曹操。陳昌浩下令派人追。一會兒前方幹部打軍用電話請示,中央紅軍對我們放警戒哨,打不打?陳昌浩轉頭問徐向前怎麼辦?徐搶過電話高呼:「不准打!哪有紅軍打紅軍的道理!」此時可謂千鈞一髮,只因陳是政委,又同張國燾要好,萬一他否定徐,決定開火,徐只能接受。雙首長制在中共部隊的好處從這件事再次印證,政委雖然稍微大過指揮員一點,但大家平起平坐相互聆聽。
大約半小時過後,陳徐才定下神來會商,決定脫隊(或說毛才是脫隊),聽老闆的話為上策,至少在感情上紅四不能拆開。對他倆來說,紅四分配到左右兩軍並不算拆開,左右兩軍走同一方向即可,但若搞成一南一北那就是分。既然張不聽建議,我們只好聽他,求的是起碼不分。至少對徐而言特別是如此,與其說他愛張不如說他愛紅四這幫並肩奮戰的子弟兵。於是陳徐這批人很衰尾,回頭二過草地。
從六月進入小金雪山區域到八月底走出草地、打包座戰役、進入甘肅,毛澤東這隊人整整在阿壩州裡消耗三個月,張國燾那隊人還更久(「玩」到隔年才脫困)。這兒真是神山魔原,內鬨就更走不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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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家之光葉劍英(1997-1986),生於廣東梅縣(今梅州)。這是他年老時和鄧小平出席活動。葉帥一生多次將中共力挽狂瀾。北伐時蔣介石很賞賜他,但他喜歡的是共產黨。蔣介石清黨後他立馬加入共產黨。文革晚期鄧小平能復出,葉劍英出力扶他上位功不可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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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右路軍在阿壩州的方位、路線。左是行政區域圖,右是地形圖(短橫線代表窪地、水草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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噶曲河的一段。截自旅遊家「洛登貢布老夜」視頻。自備空拍機是up主的必要行頭。 |
內鬥到底
張國燾宣佈另立中央
卻說張國燾大罵毛澤東不聽紅軍總部指揮,一時之間變成雙頭馬車,而且還是南轅北轍的雙向馬車。誰怕誰,張乾脆在一個月後成立了新中央政府。到底誰才是中央?其實總書記叫張聞天,非張國燾亦非毛澤東。張聞天是支持毛的。包括博古和李德也挺毛,博古認為張的南下策略是腦殘,西康是少數民族的地盤,怎會想跑去那邊發展(陝南和甘南的較低海拔區域在廣義上屬四川文化區,百姓講話也是川音川味)。朱德、劉伯承也都不滿張國燾。還有,別忘了毛在瑞金時期以來一直有一個「中華蘇維埃共和國臨時中央政府主席」的身份。瑞金是被滅了沒錯,但中央仍在長征路上「流亡」,中央的人畢竟都還在,除非張國燾不認這個中央。張的想法是中央離了蘇區哪配叫中央,是該大破大立(立我)的時候了唄。到底該怎麼認定,誰是誰非、誰能辯贏?這是段複雜的歷史公案,扯到最後看的是實力和鬥法。
一般來說,張國燾在權力壯大中另立中央,這個說法還算合理的。至於在毛張的為人和決策上,毛集團的人都討厭張,而張集團的人聽張的但對毛並不反感,並也談不上不贊成,這讓毛張之間的克麗斯瑪(搞政治的魅力)也有了消長。徐向前對毛澤東向來尊重,而且不光表面上的客氣,毛澤東很精明當然分辨得出。在毛澤東的風格,甚或整個共黨黨文化中,不同路線是要批判的,要對決的,言行客氣算得了啥,只是人情世故上總仍會考量,毛知道徐夾在中間很為難。陳昌浩無論如何還是聽張的,但對毛也還可以。
好笑的是林彪反倒私下跟聶榮臻吵過幾句,林彪說毛為了團結應該聽張的,畢竟客觀現實上他們人多,毛不宜搞宗派主義。聶榮臻聽了直跳腳,大罵這是路線之爭怎麼扯到宗派主義去了呢?你說這話有站在黨的立場想嗎?那蔣介石人最多支持他算了。
附帶一筆,多年後文革期間聶帥給林帥嚇到,林彪差點直接鬥爭聶榮臻,當時聶略表反彈但不敢像葉帥那麼悍。林彪對張國燾認識不清的一段,出自聶榮臻回憶錄,是否胡亂落井下石?僅供參考。聶榮臻的為人,基本上我傾向相信他。林彪就算不是壞人也是個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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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忘了還有周恩來很挺毛澤東,他倆之間的情義足以拍成電影。左上:攝於蘇區時期。左下:穿皮衣的一張帥照,研判可能是國共和解期間來南方開會。右:1939年抗戰時期。照片中右手有點異樣,只因周恩來在陝北騎馬渡河時,馬兒受別的馬驚嚇(據說江青嫌慢,忽然騎馬加速經過),導致周恩來跌傷右手臂,此後輕微殘疾。但到年老時他仍用右臂和來訪者握手,據王正方在網路節目受訪表示,周和他們握手後右臂有點卡著沒法全然放下。 |
張國燾轉成流年流月不利
話回這廂,卻說張國燾等候徐向前、陳昌浩來會後,新中央立馬率部攻打川軍獲勝,續而大軍翻過夾金山,朝成都方面的川康重鎮進擊,亟欲大展身手,卻犧牲慘重。他低估了川軍,天府之國、四川盆地裡的成都平原向來富饒豈能拱手讓人。四川軍頭火力全開,川軍和紅四在秋冬血噴山頭,楓紅血紅染過冬天。紅四死太多人,川軍死更多人但慘勝,迫使張國燾喪失進攻力和主動權。左路軍(紅四為主)不得不再藏入雪山,出來後再打,反覆一波一波打下來,一個萬一個萬的掉,後來紅四的兵力竟然從八萬變四萬……
話轉這頭,就在張國燾宣佈另立中央的兩週後,毛澤東的運勢來了,宛若最晚聽牌卻上碰下自摸,接連闖過天險臘子口、吳起鎮戰役勝利,一個半月後,1935年10月他率先完成了長征,抵達陝北。這下毛澤東和戰士們都好樂,辛苦一整年終於真正安全了。
一個月後紅二方面軍在蔣介石圍剿下也被迫走上了長征之路,放棄湘鄂黔川四省交界的根據地而往西移動,是的,也開往雲貴和西康,大抵複製紅一的方向(都是先往西再往北但路線不同,所以紅二在雲南麗江、香格里拉區域就已遇到雪山)。對了您老可能問為何沒有紅三方面軍?當時老早就沒這個番號了,幾年前已和紅一方面軍合併。
紅二的賀龍很聽毛澤東的號令,這不必憂心。只是,毛憂慮的是江西老表在落魄時仍要硬氣和他纏鬥。此時的毛澤東需要奧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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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龍(1896-1969),湖南桑植人。他是先祖有白族、土家族血統的漢族人。所住的鄉域有不少土家族人。開國十大元帥之一。小鬍子是他的標誌。左下:和最後一任夫人薛明(1916-2011)合影。薛明是河北霸縣(今霸州)人。 |
林貴人
1935年12月底從蘇聯「共產國際」的中國支部代表返抵國門,此人決定充當毛張之間的調人,之後立下大功,名叫林育英,是個心思綿密的湖北佬。他起初返國還不知道黨內鬥爭的事,來到陝北後聽說了,才驚知毛張對立是一件極可能讓整個紅軍徹底翻船的大內鬥。在他來看過草地還是對的,不然大軍至今仍在雪山裡迷走。張國燾去過蘇聯,對共產國際是有信仰和敬意的(會怕),中國當時是其中一個支部嘛畢竟。林育英的意見在斯大林那頭有一定份量,雖年輕但已是資深的老革命,十年前(從毛張鬥爭的這年往前推)就在上海搞工人運動。毛希望林以共產國際代表的身份去找跟張談判(喬)。林育英慨然接下任務,於是,林開始和張電報往返。
林育英表達的是,蘇聯之前認的中共中央就是博古、周恩來、毛澤東這個系統的嘛,他們那個系統受了衝擊但你這個系統也沒起色啊,何必搞成各方這麼為難呢?張國燾不服氣,林育英認為那沒關係,讓共產國際來暫代統一領導,我公平對待雙方,你想發電報就直接發給我,我是你們共同的上級,你大可信得過我。12月底張國燾接受了。可事兒沒完,張國燾挺能盧洨,過沒幾天(跨年後之1936年年初)提出己方代表西南局的想法,讓毛澤東代表北方局。林育英既有原則又高明地作出答覆,毛是中央,但你西南局可以同毛平起平坐,你歸共產國際直屬即可,請一切放心。此時張國燾的運勢已然落衰了,戰況持續疲憊,兵力不停減損,林育英勸說你可以來陝北嘛,都是自己人啊。加上朱德十分光火(被編來同張一路很衰但也還好有他壓陣)、徐陳二部將也勸了他,張國燾內心煎熬,似乎鬆口同意。此時他的部隊八萬變四萬人,心情重量四萬變八萬斤。
3月底,毛澤東視野清晰地做出操盤,命令正在長征的紅二過金沙江來和紅四會師,一起北上!張國燾也同意了但他仍(也)要自居中央,有個形式也好這樣。盧到6月初,林育英再次力勸張國燾,意思是,不如回到起點,你就隨共產國際一起認了毛澤東咩,陝北是個好地方啊,來不來?好,來,謝謝你啊老張,那請聽好,給我撤掉你的鬼中央。張國燾這才認命,宣佈取消中央,並明白講一切配合指示。林育英完成了這個艱鉅任務。7月,紅二和紅四於甘孜會師成功。之後一起過草地(紅四三過草地,夠嗆),一起千辛萬苦抵達陝北,完成波瀾壯闊的三大主力會師,長征就此才畫下句點。林育英還親自去接張國燾,讓他寬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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毛澤東剛到陝北的騎馬身影,感受居高風吹的氣勢。1960年10月,斯諾在北京訪問毛澤東:「你一生中最黑暗的時刻是何時?」毛澤東說:「1935年的長征途中,我在草地和張國燾之間的鬥爭。」 |
★插播:張國燾的命運與選擇
以上是紅軍內鬥的大致過程。若問誰的戰略路線對呢?在印證上,張國燾南下作戰失利,結果論是殘忍的。他認為毛澤東及其團隊的戰略眼光沒有他好,他有他的理由,畢竟瑞金出來八萬多人只剩兩萬,就算起先怪到博古頭上但他和毛仍屬同一團隊,同屬中央。加以過草地是自找重創,與其大傷元氣不如南下作戰打開局面,死在草地上太不值。但,說歸說,關鍵是在心態。因為想奪權,他所持的理由都不重要了,他打定主意毛澤東他們那票人說東,我就非要說西。要是毛願意南下,他仍會再想招式奪權。何況後來他的作法實在是太誇張了……張國燾竟然投奔蔣介石。
前後脈絡大致如下。話說紅二、紅四甘孜會師後,張國燾還是想跑。所幸紅二的賀龍、任弼時盯著他,要他部隊走前面。出草地、經隴南北上後,眼看紅一從陝北出發來接風,即將會師之際,他再次想拉紅四跑,所幸這次林育英(張浩)勸住了他。
而在另一廂,三大主力會師前,毛澤東朝山西發動「東征戰役」(又稱紅軍東征),從1936年2月打到5月結束。此役雖談不上開疆闢土,最後在閻錫山的壓迫下撤回陝北,但紅軍在擴大紅軍和繳獲武器方面皆收穫頗豐。
三大主力會師後,長征結束不就暫時沒事了嘛,可休養生息啊,接下來得對付張學良、胡宗南啊,偏偏毛澤東和張國燾此時一個是起心動念,一個是不甘寂寞,都贊成讓紅軍組成一支西路軍,西渡黃河,搞起西征。目標是打通河西走廊,來到新疆和蘇聯連成一片,這樣以後可直接仰賴蘇聯援助。張國燾樂死,他本就想跑新疆,一山不容二虎,離中央(毛澤東)越遠越好,以後靠蘇聯逼毛下台。而毛澤東認為長遠來看打通新疆畢竟是好事,現在有這個能力就該做。
有人認為毛澤東故意想害張國燾栽跟斗,這看法小兒科了,嫌菜不夠鹹。何況新組的西路軍有彭德懷、董振堂,不光只有紅四的徐向前、陳昌浩、李先念。而且對毛來說,他自居領導者,他有宏觀和氣度,把紅四也當自己人,哪有故意送幾萬人去死的道理。
不幸的是,西路軍西征慘敗,21000人全軍覆沒。對手「馬家軍」和蔣介石合作,由馬步芳、馬步青的回民部隊組成,世世代代在這裡經略(當土匪),紅軍低估了他們的戰力。這場仗和年尾「西安事變」重疊一段時間。從1936年10月下旬(三大主力會師結束長征後根本沒休息)打到隔年3月。董振堂戰死。李先念率殘餘一小撮人來到新疆。徐向前、陳昌浩分頭狼狽突圍,雖有幸脫離戰場但部隊已遭全殲。馬家軍比國民黨部隊、軍閥還殘忍到可怕,被俘紅軍戰士大多遭屠殺。
這場中共軍史上有名的大潰敗,究竟是中央的毛澤東還是張國燾指揮不力,還是陳昌浩該負責任?各該擔多少責任,至今是軍迷和史家的一道題目。說句廢言,大家都有責任,毛張責任尤其大。再者,對手本就不是省油的燈,強強相碰終有一敗或打和。更重要的是大戰略,根本不該找死發起西征。我個人認為紅軍是靠山靠水才好風生水起,紅軍是有山才有好風水,你讓他們一隊人在河西沙漠上跑豈不成活靶。紅軍的馬匹也沒馬家軍多,這裡靠的是騎兵戰。又,指揮一下跑西一下回撤,一下又叫他們回頭再跑西,或叫他們原地固守,反反覆覆,整個亂了套。陳昌浩在前線最有權力,卻不敢執行「將在外君令有所不受」。紅軍西征和解放戰爭時期國民黨的荒唐現象可說一模一樣,差別在於前者三四個月結束,後者暈頭三四年。
西路軍的覆滅,讓張國燾徹底失勢。黨中央檢討鬥爭他是不可避免的,於是張國燾成了賦閒之人。讓人咋舌的是,1938年4月張國燾趁機溜去投奔蔣介石。跟毛澤東之間誰是誰非一回事,跑去投蔣豈不等於對共產主義的信仰是假的?這能不叫他的後半生是一個大污點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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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是張國燾的個人起義好了,他竟然成了某種反共義士?這是他晚年住在加拿大多倫多的照片。1938年春天41歲投蔣後,他幫國民黨特務組織提供認識中共的材料。當時正值抗戰時期,他還嘗試策反八路軍的老部下,但沒人鳥他。1948年底到49年冬曾住台北,之後住去香港,1968年去了加拿大。1979年82歲過世。 |
過草地死亡數字
紅一:
前面提到右路軍過草地死了6000人,這是一種估算。正確數字,紅一近兩萬人過草地,死了6207人,剩下大約13000人。這種算法是指毛澤東的右路軍裡的紅一剩下8000人,加上左路軍過草地後的紅一存活5000人合起來算的。總之,徐、陳把隊伍拉走後,毛澤東出草地後手中只有8000人可用。
只因紅一和紅四混編過左右路軍,所以該怎麼算出每過一次草地總計死亡人數挺讓人疑惑,但可以確定的是過草地是一場噩夢。這和血戰湘江是兩種風格,俱皆悲壯悽慘。血戰湘江是對手陽氣極盛,要你濺血。過草地面對的是陰氣邪漫,不用你流血但慢性折磨你到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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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一方面軍的老紅軍,林攀隆。左上:2021年十一國慶受訪截圖。短片中102歲的他一口親切的客家口音。其他幾張照片是,有時部隊(包括武警)在節日會來探望他,聽他話當年。平常日是不是也會來?我不知道。希望會。軍方幫林阿公的家打掃一下,或叫縣政府和媒體來拍,宣揚正能量,表示傳承,表示沒忘記老紅軍。有兩張是小厚生在看林阿公的勳章。 |
★文摘:
林攀隆老人是福建省龍岩市上杭縣才溪鎮(原才溪鄉)發坑村人。1933年,14歲的他參加了紅軍。每當被問到當年為什麼參加紅軍時,他都會不假思索地回答「參加紅軍有飯吃」。但這麼簡單、樸素的願望,在當年對和他一樣的老百姓來說卻是一種奢望。
紅二:
1936年7月,紅二、紅四終於在甘孜會師後,必須攜手北上來陝北同紅一會師,於是紅二也過了草地。
紅二16000員過草地死亡2000人出頭。他們記取友軍教訓,盡量做足糧食和禦寒避雨等準備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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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二方面軍的老紅軍,張斌。四川人。他在紅軍當衛生員(醫護兵),他曾隨紅軍走過滇北的香格里拉(原名中甸縣),翻越過有名的玉龍雪山。歷經長征、抗戰、解放戰爭。張老先生有英氣。後來受大學教育栽培,當到醫院院長。 |
★張斌爺爺的故事值得一聽,2016年文摘:
我生於1918年,今年已經98歲了。我的老家在四川省酉陽縣,現在屬重慶市。這是一個處於川、鄂、黔、湘四省交界的偏僻窮困的山區,是苗族和土家族聚居的地方。我出生的那個年代,正是軍閥割據、兵荒馬亂、盜匪橫行的時候。家裡本來就很窮,加上當時的軍閥混戰、部族爭鬥,到處燒殺搶掠,我家的房子就被燒過2-3次。他們不但搶掠財產,還抓人綁票。我11歲那年,被一夥軍人擄走,往湖南方向驅趕,中途因為我患嚴重痢疾,拉肚子拉得全身癱軟,倒在路邊,爬不起來。他們見我走不動,以為我活不成了,就把我遺棄在草叢裡。待他們走後,我艱難地爬著前行,強烈的求生欲望令我拼盡全身力氣邊走邊爬,終於到了一個村子,在當地群眾的救助下活了過來。但是,老家回不去了,只好沿途乞討,漫無目的地流浪。也不知道經過了多少時間,克服了多少艱難險阻,終於到達了湘西的龍山,在那裡給人家放牛,在這個舉目無親的異鄉做了三年的放牛娃。
1934年,賀龍率領的紅二方面軍在長征途中經過湘西龍山。我早就聽村裡人說,紅軍是窮苦人的隊伍,是為我們這樣的受苦人謀利益的。紅軍在龍山地區所到之處,都受到群眾的熱烈歡迎。他們不打人,不罵人,不搶糧,不燒屋,還為貧苦農民打土豪、分田地,沿途很多年青人都參加了紅軍隊伍。當時我雖然年紀還小,但耳聞目睹,深深感到紅軍的確是窮人的軍隊。於是我就決然地同幾個放牛夥伴一同加入到紅軍的行列,成為一位年紀最小的紅軍戰士。部隊首長見我年紀小,安排我當衛生員。從此,我由一個嚐盡人間疾苦、在社會底層掙扎的流浪兒成為一名光榮的革命戰士,在紅軍這個溫暖友愛的大家庭里鍛鍊成長,走上了一條光明的道路,有了明確而為之堅守一生的奮鬥目標。
參軍後,正值紅二、六軍團會師於湖南桑植龍山一帶(按:嚴謹來說紅二、紅六會師於黔東的木黃,史稱「木黃會師」,後來出發長征則在湖南桑植),突破陳誠指揮的20多萬軍隊的「圍剿」開始長征。部隊突圍後,打垮國民黨的58師,進灌縣、慈利、芷江、漵浦,跨入貴州。一路上,在賀龍的指揮下,甩開敵人的封鎖,打掉圍堵的地方武裝。戰鬥很激烈,行軍也很艱苦,過了黔西以後,在大定遭到敵人的包圍。我們打了一天一夜,突圍而出,於1935年2月底到達畢節,稍事休整、補充後,部隊進入了雲、貴、川三省交界的烏蒙山區。這裡海拔2300多米,層巒疊嶂,逶迤千里,氣勢磅礴。蔣介石命令顧祝同率兵10餘萬「追剿」我們。我們在烏蒙山與他們鬥智鬥勇,利用天險與敵人周旋,搞得敵人暈頭轉向,不知所措。歷時一個月,紅二、六軍團進占黔西南的盤縣,取得了烏蒙山迴旋戰的勝利。毛主席稱讚說,「紅二、六軍團的烏蒙山戰役是個了不起的奇蹟,是一個大經驗。」這個戰役打得很激烈,很殘酷,除了戰鬥中陣亡的戰士外,很多戰友受疾病折磨(主要是打擺子)而犧牲。
走出烏蒙山後,我們從昆明以北的富民縣突破敵人防線,大踏步挺進滇中。4月底,在石鼓搶渡金沙江,再一次甩掉敵人的圍堵。5月初,我們翻越玉龍雪山進中甸(按:即香格里拉),在那裡住了兩天,繼續北上,到達甘孜同紅四方面軍會師。我們在那裡住了一段比較長的時間,主要是籌集糧食。除了部隊準備糧草外,每個戰士都要發揮主觀能動性,多找到一點可以吃的東西。在阿壩,我幸運地找到一些青稞,是一家藏民準備供神用的,但他給了我。我又把這些青稞分給班裡的同志分享,這些糧食在我們過草地時起了大作用,救活了我們。
在翻過玉龍雪山抵達中甸後,我擔任看護班長。當時一個看護班有10人,但病員有時達到幾百人。在我護理的傷病員中,有後來擔任國務院副總理的余秋里同志。那時他才22歲,是18團的政委。他是在一次阻擊敵人的戰鬥中,左臂被機槍子彈打中而受傷。那時醫療條件很差,藥品、器械奇缺,所以無法幫他做手術,只能給傷口換藥,做些保守的治療,我一直擔任護理他的任務。過草地時,他的傷病越來越嚴重,基本上是用擔架抬著走,走出草地後也是一路戰鬥、一路護理,直到紅軍抵達甘肅省繳獲了敵人一些醫療器械後,才動手術,但左臂保不住了。
從1937年到1945年(按:對日抗戰時期),我跟隨著部隊輾轉於晉冀兩省,冒著槍林彈雨救死扶傷。我參加過雁門關、陳莊、楊馬河、盤龍、碓子街等戰鬥,保衛延安、沙家店、青化砭等戰役及百團大戰,大大小小几十次戰鬥,一直堅持戰鬥到把日本侵略者趕出中國,偉大的抗日戰爭終於取得完全勝利。
抗戰勝利後,我所在的部隊從山西回到延安。不久,約在1946年6月,國民黨撕毀「雙十協定」,悍然發動內戰,暴露了蔣介石要在中國實施獨裁統治的狼子野心。我那時從358旅調到軍砲兵團,參加了著名的延安保衛戰。在彭德懷同志的指揮下,我們按照毛主席的戰略部署,同進犯的國民黨胡宗南部隊巧妙周旋,誘敵深入,最後重創來犯之敵,取得了保衛延安的勝利,鞏固了陝北革命根據地。延安保衛戰結束之後,我又隨部隊參加偉大的人民解放戰爭,向西挺進轉戰於甘肅、青海,最後在西寧迎來了新中國的誕生。
解放後,我仍在部隊從事醫療衛生工作。1952年,我當時已經是衛生隊長,上級派我到上海第二軍醫大學,學習醫療技術及醫院管理,一學就是5年。參軍將近20年,一直都在戰場中出生入死,在殘酷的戰爭環境中度過。現在有機會在條件那麼好的醫科大學學習,這是黨的關懷,是部隊的期望。我雖然年紀較大了(入學時已經34歲),文化底子薄(基本上是文盲),但我認識到不能辜負黨和部隊首長的期望,既然生死考驗關都能度過了,在新的征程中,這座文化、技術的大山我也一定能翻過去。進入學校後,我先學習1年文化課,有了一定文化基礎知識底子後,再去上專業基礎課。3年下來經過嚴格考試,門門功課都及格,然後派出去實習了1年。1957年我從上海第二軍醫大學畢業,成為一名受過高等專業教育的醫務人員。拿到畢業證書時我心潮澎湃,思緒萬千。黨和人民軍隊不但從苦難中把我解救出來,在偉大的革命戰爭中培養教育我,讓我在鬥爭中鍛鍊成長,新中國成立後,為了訓練更多擔負建設重任的專業幹部,還把我送到當時最好的大學去深造,這一切都是黨給我的,是部隊這個溫暖大家庭的關懷愛護。我自己也向黨表示了決心,一定要在新的歷史征程中努力工作,繼續發揚革命戰爭年代那種不畏艱辛、不怕犧牲的精神,為部隊的醫療衛生事業和現代化建設貢獻自己的一切。
畢業分配時,組織上徵求我的意見。我希望能到邊遠的地方去,到最艱苦、最需要的地方去。於是我被分配到海軍南海艦隊,安排在鎮守珠江口伶仃洋的萬山要塞區。在當時,這裡是國防前線,是荒涼的海島邊防區。這樣我就來到了珠海,駐紮在唐家的後環,當上了衛生科長。當時的後環是一個偏僻的漁村,交通不太方便,到萬山群島各個小島上就更加困難。我剛到海軍,對海上環境很不適應。那時部隊駐紮得很分散,分布在珠江口的大小島嶼和幾百公里的海防線上,部隊的軍訓、巡邏、基建任務都很重,而部隊的醫療條件也較差,醫務人員也不夠。為了搞好軍民關係,我們還承擔一部分當地群眾的醫療任務,經常走村上島,給農、漁民診病。當時,我是衛生科長,除了負責繁雜的行政管理事務,還在門診診病或者組織會診。工作量很大,操心的事情很多。但我總是克服各種艱難,與戰友共同努力,很好地完成了各項任務,保證了戰士們的健康,支援了國防建設。
1965年,組織上任命我為168醫院院長,1969年擔任萬山要塞區後勤部副部長,直到1979年離休。
我16歲參加紅軍,61歲離休,在部隊服役45年。離休後,也是住在部隊的幹休所里,可以說我這輩子大部分時間都是在軍隊裡度過的。幾十年來,無論是在革命戰爭年代,還是社會主義建設時期,我都能在黨的領導和教育下,聽黨的話,不畏艱難,不怕犧牲,勤勤懇懇扎紮實實工作,雖然自己只是人民解放軍中普通的一員,做的都是很平凡、實在的事情,但我總是義無反顧,盡心盡力去完成各項任務。支撐著我的是一個堅定的信念,那就是堅信中國共產黨的領導是正確的,黨所指明的方向是光明的,黨所領導的事業是最偉大的事業。只要聽黨的話,就一定能取得最後勝利。(卓家倫整理)
紅四:
紅四的統計數字就更可怕了,因為他們前前後後三次過草地。紅四第三次過草地死了近7000人,若把前兩次算上恐怕要翻倍還不止。但第三次過草地前他們有記取教訓做充分準備,所以死這麼多人真有可能嗎?總之列出來僅供參考。
紅四中曾編入右路軍的徐向前、陳昌浩部隊堪稱三過雪山、三過草地。左路軍裡的紅四和紅一(董振堂、羅炳輝部隊)則是三過雪山,一過草地。
上集提及出身閩西的開國中將張南生(合影時讓鄉親坐前排,自己站在後面的那位)照理說他本屬紅一方面軍,但因為被編入左路軍當幹部,所以跟隨紅四一起三過草地,二過雪山(為何不是三過雪山?可能每個人狀況不同吧,譬如他和某批人前去攻守某的據點,一個大軍裡是佈署成幾路的)。毛澤東率隊開溜時他沒法跟,因為當時的混編不光紅一、紅四部隊混編,且你的單位也要有我的幹部安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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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四方面軍的老紅軍,百歲人瑞馮自根。上圖二張:成長於四川的他,在北方農村的包穀(玉米;東北話叫苞米)堆前侃侃而談。中左:使用新年代的手機。中右:中共戰士和在地鄉親感情有多好?從這張人民組成的後勤部隊場面可為證。馮自根和鄉親的故事詳見之後。下左:來到嚮往已久的天安門廣場。下右:含飴弄孫老少樂。 |
★馮自根的小故事(網路文章整理):
馮自根截至本文時間2022年是104歲,生於1918年的四川廣元。如此高壽仍在待客受訪。15歲那年他加入了紅四方面軍。過雪山,過草地,都有他的足跡。在雪山上,他因長期雪地反光而導致左眼近乎失明。
「因為高寒、缺氧、飢餓而倒在雪山上的紅軍戰士不計其數,能有幸從雪山中出來也都是九死一生。」馮自根表示,過草地還更夠嗆,「草地縱橫600多公里,最快也得走七八天才能走出去。」
馮自根在長征時抵達陝北,並沒被編入西征軍,有幸成了紅四在河西走廊覆滅後的基層火種。抗戰時期他成了八路軍129師一員。該師師長劉伯承,副師長徐向前,政委是張浩(林育英),後張浩因病由鄧小平接任。1937年9月初,129師冒雨在陝西富平縣石橋鎮召開了抗日誓師大會,之後便隨即開拔,東渡黃河,北上抗日。第一仗在山西娘子關。
「當日軍進入八路軍所設下的伏擊圈時,所有戰士都將憋了許久的憤怒在這一刻釋放出來。」這場小勝仗,「打出了八路軍129師的威風。作為129師的戰士,馮自根別提多驕傲了。」接著在黃崖底、廣陽,又打了三次伏擊勝仗。他隸屬的386旅772團成了英雄團,而馮自根也在廣元負傷。
文章說,「在後方養傷期間,只要有機會,馮自根都會將參加這三場戰鬥的故事拿來說道一番。」
傷癒後馮自根調來紅軍總部擔任朱德的警衛班班長。之後送入紅軍大學,出來升任營長。1944年冬天,馮自根在攻打高平縣時,腿部遭炸彈炸傷,這次的傷勢給他留下了嚴重的殘疾,馮自根黯然宣告退伍,結束十年軍旅生涯。彈片跟著他後大半輩子至今沒取出。
有意思的是,馮自根在他曾走過的山西村落住下來。這算是八路軍的傳統風氣,傷員在戰場後方的村落住下,和當地老鄉相扶持。重點來了,文章說,「在沁水的杏林村,有一戶馮姓的老人,兒子因為參加抗日被日軍殺害。回到杏林村之後的馮自根便主動地承擔起了照顧老人的責任。每日,馮自根幫著老人挑水、砍柴。後來老人索性認了馮自根作乾兒子,於是這才有了昝長林改名為馮自根一事。」
是的,馮自根本名昝長林,但因為緣份他跟著老鄉姓,且連名帶姓賦予自己新生命。共產黨這種「叛逆」、「前衛」叫人佩服,挺暖心的,或許比作家藝人另取一個筆名藝名更有滋趣和韻味。
補山:紅二翻最多雪山、紅四翻最高雪山
這不是補刀,叫補山(冷)。
長征翻最多座雪山的就是紅二方面軍,有十多座,也有人說嚴謹統計是27座。數目居次的是紅四。紅二爬過最高的是海拔5300米的雅哈雪山,位於麗江、香格里拉一帶。
雅哈雪山等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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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哈雪山。海拔5300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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雅哈雪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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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一景。這地名曾被老外炒得很火,因1973年一部電影《失去的地平線》說這裡是穿越時空的皺摺處。電影中女主角後來翻過一個雪山後突然變老。原著是1933年英國人寫的。基本上英國將印度納入殖民地後,其勢力也進入西藏。英方除了圖謀西藏,對西藏以外的藏區也頗重視。作者的心態我沒去瞭解,但這是英國人對香格里拉好奇的政治背景。在人類學基因上,漢、藏二族是同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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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南省「迪慶藏族自治州」一景。迪慶州首府在香格里拉。迪慶州和四川省的甘孜州連在一起。這一帶也有納西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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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提過「金沙江大拐彎」,從麗江或香格里拉都可前來一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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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格里拉一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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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二方面軍在香格里拉曾留下的標語已成古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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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川雅安市的上里古鎮。紅軍也曾路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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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姑娘山。位於阿壩州小金、汶川交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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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外桃源。清麗瀟灑。香格里拉一帶的藏族姑娘和騎士。 |
紅四方面軍光是夾金山、夢筆山就各翻越兩次,同一座山爬過的山次和不同山名都數量極高,有人統計共18座,也有人竟說54座。一般是講紅二爬最多雪山。
三支主力紅軍爬過最高的山是紅四爬的,人稱党嶺雪山(夏羌拉雪山),海拔5470米。它的啞口4813米。党嶺和共產黨無關,而是羌族中的党項(党項羌)南遷時途經於此而得名。古代西夏政權就是党項羌所建立。此外,党嶺、党項的「党」字,自古以來用的就是党。
党嶺雪山等系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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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嶺雪山。位於甘孜藏族自治州的丹巴西北面。張國燾率軍南下遭遇太多雪山,不光阿壩州的雪山而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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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嶺雪山。海拔5470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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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嶺雪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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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嶺雪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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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嶺雪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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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嶺雪山的登山客背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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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年一個登山客,重走長征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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党嶺雪山上求婚,海拔5300米暈眩了就答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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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支紅軍都走過的達古冰川。這裡在阿壩州黑水縣,屬冰川地形。最下一張是瀑布結成玉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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達古冰川的生態保護員,鄭雲貴。40多歲。在這裡負責餵養藏酋猴。他的名字讓人想起紅軍的苗族戰士雲貴川。鄭雲貴的生活起居很簡單,笑容憨爽。為了吃鄭雲貴帶來的食物,那麼多猴子疊羅漢,卻不會弄傷對方,人類是否該小作反思?左上:達古冰川近年頗紅,有滑雪場,纜車,觀光民宿,遊客正和藏酋猴互動。 |
天險臘子口
繼續毛澤東、紅一方面軍長征精彩的段子。臘子口戰役發生在1935年九月中旬,只打一天但有點小傳奇性。此時徐向前、陳昌浩已經回頭二過草地,紅一方面軍得靠自己了。而毛澤東經歷內鬥後形同「落跑」(簡直落荒而逃),他需要提振士氣,證明自己的戰略路線沒錯。臘子口過不去,一切就如夢幻泡影。
臘子口是川甘界山岷山關隘,或稱埡口。毛澤東有詩云「更喜岷山千里雪」。入甘南要從包座,抵甘南得從臘子口。岷山是藏語「岷日」的音譯用法,主峰海拔有5588米,臘子口這一帶平均海拔2500米,高低落差700米。出了這道口子就能到甘肅山區貿易重鎮哈達鋪,相對自可氣象一新,立穩腳跟,喝口羊肉湯或雞湯圖謀革命發展。沒錯哈達鋪還能吃到雞肉,南方客家人尤愛。
臘子口不是那麼好過噠,它是百米懸崖峭壁間的一道天險,此處甘肅軍閥魯大昌構築的碉堡火力極猛。
黃開湘和「客家之光」楊成武的部隊再次授命,擔負攻堅任務。可部隊試了幾次都被碉堡火力壓制,敵火機槍聲響徹山谷,杜比音響的立體聲叫人起雞母皮。楊成武急了,破不了這道口子難道回頭吃水草去。唯一的解決方式只剩異想天開的一招,從碉堡側背的峭壁攀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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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天險臘子口。當年的碉堡仍保留在現場。 |
他們陸續上去一撥人後,溜到敵軍幾個陣地上方投擲手榴彈,忽然就把敵人解決了,前一兩秒敵火還兇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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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張是戰士用大樹幹當獨木橋展開衝鋒。其他五張是紅軍攀岩進攻。1981年法文版漫畫。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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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代鳥瞰臘子口一帶。 |
雲貴川這個孩子後來在戰史家和軍迷的搜尋中行蹤成謎。他到底是誰?如果後來犧牲了,是在哪場戰役犧牲的?還是後來某一戰打完後他退隱山林了?——天降神兵,謝天謝地。大家只記得他的綽號是用三省組合出的雲貴川。
穿插另一條小軼事。根據閩西老紅軍張啟南回憶,當時他是軍醫,在部隊裡有配馬讓軍醫騎,順馱運醫療物品。這可見紅軍做事很有一套方法,注重傷患,順而重視醫療人員的地位。另外戰士們有個背包,從出草地後大家蒐集的寶貝都往包包放。可打下臘子口後,上級單位的政委蕭華跑來告訴大家,所有背包裡的東西丟光,要輕裝上陣追敵。好幾個營長、指導員、幹部們都上去吵,說包裡有戰士們喜歡的東西,沒必要這樣做。蕭華堅持要大家服從,吵了半天只好聽他的。
——從這件事我聯想到中國防疫很成功是沒錯,拯救了大多數人民,尤其保護了資源條件不夠的人民(美國底層人民的死活,美國政府哪管)。但有些地方過苛,這是共產黨做事的傳統。以蕭華這個例子來說,戰士們的歷練早就夠深了,靈光得很,背個兜兒打仗會不會礙事,戰士自有因應方法。若打一半需要卸下也不是問題,回頭自己會找到,或找不到也認了,戰士自有心境調適。看來蕭華這人事多,哈哈哈哈鉿(乾笑)。在防疫上,給百姓家門窗貼封條是不對的,給卡車司機的貨車車門上封條要他們暫時不要下來亦是離譜。這是犯忌諱的事。
紅軍後來在陝北時期,毛澤東曾興致一起,想起臘子口戰役,茲節錄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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網路摘錄 |
藏族風格的橋
元帥橋
在此帶一筆,談長征走過的一些橋。最有名的當然是鐵鍊吊橋——瀘定橋。但藏族的「伸臂橋」值得著墨。紅軍過草地後,曾走過兩條有代表性的藏式木橋。其中在即將進入甘肅省界時,有一條橋後代叫它「元帥橋」,共計開國九個元帥都走過,除了陳毅(留在東南山區打游擊沒走長征)。當地又叫它風雨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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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帥橋位於阿壩州若爾蓋縣的求吉鄉,立於求吉河上。這裡似乎不是知名景點,看似沒啥維修?保持原貌也是該維修的,不維修何能保持原貌。「元帥橋」算長征的小眾知識。囧。 |
仙人橋
接下來這條伸臂橋就比較有名了。這條叫仙人橋。當時毛澤東等人緊急召開巴西會議,決定當晚落跑,然後從元帥橋過來,又走了一會兒進入甘南的俄界(今稱高吉村;高吉乃藏語八山頭)。在此村開會,發佈中央譴責張國燾云云,同時他們還有一件要事,就是叫林彪趕緊拿下臘子口。稍早在巴西時,林彪軍團就先進入甘南。林彪接訊後祭出紅四團(黃開湘、楊成武)擔任攻堅主秀。而在毛澤東的中央縱隊、彭德懷軍團這廂,毛不能光下令,國民黨方面正在重新佈署,他們必須趕上林彪。此時他們獲悉這片高海拔的群山間有一捷徑,就在仙人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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現今白龍江上蓋了新橋,仙人橋就在底下的邊兒上。這條藏式木橋很具體地呈現出伸臂橋特色。工法主要在於橋頭底部的基座,不必用釘子,將大小木頭相互嵌住。法文版漫畫所畫的橋,似乎把工法顛倒了?還是藏族給了紅軍創意,使紅軍模仿且創新出一種新形狀的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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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日茨那小村。沿這條河岸公路就通往仙人橋。中:毛澤東暫居的桑傑老家兩張。下:紅軍紀念塔。紅軍和藏族的友誼,在甘南還有一樁更大的事,即藏族首領技巧性捐糧的傳奇,底下要說這事兒。 |
★插播:羅桑丹增南傑道吉(楊積慶)幫助紅軍的往事
民國時期,甘南這一帶是楊土司(楊積慶)的領地。楊基慶(1889-1937)藏族名字叫羅桑丹增南傑道吉,是甘南卓尼(今設卓尼縣)第十九任土司,另兼禪定寺護國禪師、洮岷路保安司令(國民黨冊封的頭銜)。他的領地大約2萬平方公里,延伸到阿壩州,威望很大。他對紅軍友善,對蔣軍陽奉陰違,紅軍入甘南後他不但將藏軍撤走還捐糧給紅軍。
當時紅軍在迭部縣的崔古倉(這是地名,不是倉庫名),發現一個穀倉但居然沒上鎖,也沒人把守,內有20萬斤糧食(據說的啦,一說30萬斤)。紅軍納悶,心想我們很餓啊,就打了借條,讓林伯渠用中央蘇區財政部的印章蓋上,然後借條留下,並在穀倉寫上叫戰士不要全搬,要節約的宣傳警語。隔年1936紅四方面軍路過甘南,楊土司還幫忙收治留下的傷兵200多人。事實上,穀倉就是楊土司捐給紅軍的,但他做得很隱蔽,假裝對外講藏族害怕紅軍所以許多村落的人跑光了。以楊土司的武力,毛澤東未必硬碰硬擋得住,至少可以將紅軍暫時耽擱或困於山中,而且楊土司還可以聯絡魯大昌、胡宗南、馬家軍一起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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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南自治州,卓尼縣木耳鎮博峪村內的「博峪行宮」,改建成「楊土司革命紀念館」。楊積慶當年住在這座行宮,也在這裡遇害。上:館內說明,左是藏文,中是中文,右是英文。2012年開始一邊展覽一邊施工。 |
1937年8月國民黨陣營下手了,或是軍閥魯大昌自己想蠻幹,他和楊土司的部下姬從周聯手突襲楊土司,在博峪會合後將楊土司和他長子一家七人殺害,其餘軟禁,史稱「博峪事變」。並宣佈楊土司八大罪狀。禪定寺的人知道後,義憤填膺,一個叫楊麻周的人發動藏族精兵和武僧展開兩波強勢反擊,導致姬從周陣亡。
在此順作復盤插播,上集我提過海外有人造謠紅軍長征時欺負藏族,這話太扯了,藏族人向來有智慧且剽悍,又是主場,他們每個土司真要打紅軍的話紅軍可能難以出山。紅軍是人民軍隊,中共盡量要宣傳民族平等、藏漢平等互惠,這本是共產黨的理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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禪定寺。位於卓尼縣的洮河北岸。夠氣派。甘南高山上的宗教聖地,也是有戰魂的地方。 |
話回這廂,禪定寺精兵擊敗敵人後,將楊土司的家眷救出,接到寺裡住。國民黨派來田崑山、薛達處理善後,他倆仗義執言,暫時化解了風波。
過後將楊土司年僅八歲的次子楊復興(1929-2000。藏族名叫班麻旺秀)扶上位,讓他當保安司令。薛達「攝政」,當副司令。因順國民黨宣佈「改土歸流」,等於把土司制度算是廢了半套,用現代化的單位名稱來命名和管理甘南藏區。楊復興之後年紀輕輕當到國民黨的少將。
1949年秋天,國民黨兵敗山倒,江山不保,20歲的楊復興少將主動支持共產黨,並主動宣佈徹底廢除政教合一制度,他是末代卓尼土司,第20代。1950年黨在這裡設卓尼自治區,楊復興當主任。同時中央慰問團帶來大批物資、禮物答謝藏民,並將周恩來的親筆信交給楊復興。周總理感謝他父親當年對紅軍的義氣相挺。1955年這裡改成卓尼縣,楊復興擔任縣長,隔年入黨。
楊復興歷任卓尼縣縣長、甘南藏族自治州副州長、甘南軍分區副司令員,西北軍政委員會民族委員等,直至擔任全國政協委員。1958年卓尼部分地區發生動亂,「楊復興不顧個人安危,深入農牧區,做了大量、細緻的宣傳教育和政治爭取工作,為平叛反封建鬥爭的勝利做出了積極的貢獻。」這段引自百科知識,其他是綜合幾份資料後我的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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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念館外觀和館內展場。照片中的外觀和之前照片不同,看報導好像是不同時期的建設進度。或是這片園區不止一幢場館。 |
波日橋
這條橋可能更有名,大約600多年歷史,相當元末明初時期。撇開紅軍曾走過,它本身就是知名景點,號稱「康巴第一橋」,是藏族地區最大的伸臂橋。位於甘孜藏族自治州新龍縣樂安鄉,橫跨於雅礱江上。
康巴是指藏族「康巴地區」,面積遼闊,大約15.6萬平方公里,在多個自治州的大山大水之間,包括甘孜藏族州、阿壩藏族羌族自治州、木里藏族自治縣(隸屬涼山彝族自治州)、西藏的昌都市、雲南的迪慶藏族自治州、青海的玉樹藏族自治州。有人說「康巴」意思是康定的漢子、丹巴的姑娘。
紅四方面軍在南下和川軍作戰時曾走過波日橋。
哈達鋪之搞笑浩然大轉折
話說過了臘子口後,毛澤東率領紅軍來到海拔2234米的哈達鋪休養生息,紅軍指戰員(官士兵)暫時可放鬆歡樂一下,這兒簡直是台灣的清境農場(海拔只略高清境一點)。然而,這裡發生一件中國共產黨歷史上的戰略重大轉折。聶榮臻找人去買燒餅,之後買回來,上頭有舊報紙包覆,他順手打開報紙,好奇一看,眼睛放光,樂了。
只因當時毛澤東的方針是北上號召抗日,但經歷黨內鬥爭、過草地以來實力和元氣都受了震撼。過了臘子口,在哈達鋪的日子挺不錯,全軍八千人士氣可恢復調整,但原先講在川陝甘開闢根據地,別忘了有個「陝」,若前往離這裡最近的陝南得往東走,尚有不短的一段距離,到底要上那兒還是先待原地發展就好?又,長征的漫漫長路上似有傳言,劉志丹(又稱劉子丹)和徐海東在陝北根據地發展得不錯,但這只是道聽塗說,如今掌握友軍的軍情比掌握敵情更困難……基本上毛澤東此時心裡的方向感並不明確。
然而聶榮臻發現手裡這張近兩個月前的天津《大公報》出現一則神奇報導。聶榮臻興奮的跟林彪講,你看這個!據消息指出,陝北確實有我們的人在,且實力不弱,國民黨和記者幫我們印證了。完了便奔去拿給毛澤東看。毛一看,大悅,劉志丹和徐海東幹得不錯啊,那好極了,我們往陝北去,把蘇區發展起來,那頭離華北近,抗日順風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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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報》在民國24年7月23日的關鍵消息。這是給毛澤東指路。頭條新聞第四行是詆毀共產黨,講中央紅軍北竄。茂縣在阿壩州。左下角那則是國民黨在作夢瞎吹:「贛赤心堤,忽告決堤。」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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據說這是聶榮臻當時看到的另一張《南京西報》舊報紙,顯示出陝北確實已是紅軍的根據地。我研判他看到的是圖中的左半張。此圖的右半張可能是不同天數的剪報所拼貼成,或是不同報紙。內容提到劉志丹(劉子丹)死亡,這又是國民黨喜歡亂編假消息嗎?劉志丹確實死得早,這次可能沒說錯。在歷史上劉志丹死於1936年4月「紅軍東征」期間,聶榮臻等人抵達哈達鋪則在1935年9月中下旬。右半邊第二條「蔣令五省各部隊」云云,看起來像當時國民黨中央在策動因應紅軍東征而做的調度。第三條提到「朱徐殘匪」,朱是朱德,徐是徐海東,可見當時朱毛已和劉徐二人會師,故此右半邊應是東征期間的報導。 |
★補充上圖:另,有人考證和推測,聶榮臻當時看到的不是大公報也不是南京西報,而是《山西日報》,只因山西眾多藥材商和哈達鋪有不少生意往來,當地郵政局確實有販售山西日報。也巧,毛澤東當時就住在山西商人開的藥舖。此外,既然聶、毛當時9月中旬看的是7月的報紙,而劉徐會師也是在9月中旬,故此聶毛不可能知道劉徐二人的部隊剛已(或正要)會師,他們只知道陝北有劉此人但已發展壯大(如前張大公報所示「陝北赤匪愈嚴重化」,山西日報應亦報導此事)。不過說到底,獲悉劉發展壯大,這就足夠促使毛行動了。等北上途中進一步得知劉徐會師,那更是開顏笑。綜合以上,這張報紙拼貼組合的內容只能當介紹當年歷史的參考,並非聶毛在哈達鋪讀到的舊報紙。
這裡要提一下徐海東。徐的這支小部隊最早隸屬張國燾的紅四,幾年前張率大部隊離開鄂豫皖山區後,徐海東他們留下來打游擊苦撐。1934年毛澤東等人出走瑞金一個月後,中央叫徐也往西移轉,但徐帶出近3000人出發後一直動向不明,講白了是生死不明。搞了半天徐海東已走到陝北和劉志丹兜一塊兒了。劉、徐的部隊會合後即使人數不多,但卻是共產黨新生的重要基礎,可扮演靈活的槓桿展現出格局。
以打麻將來說,劉徐就像「將」(雀頭),毛澤東原本手裡少了「將」,牌面既窄且亂,可誰知道摸入一張牌湊出(理出)一對「將」之後頓時別開生面,牌面整個活了!非但不必再博臭(打臭、打黃),反可化被動為主動展開連攻帶守。並且還將紅一二四之條筒萬三軍都點成全盤活棋,紅二和紅四都得到了方向感,中央更有了說服力來調動他們。
以上只是用博奕形容劉徐會合的重要性,毛澤東就算只得知劉在陝北壯大的資訊而不知他倆會師,也仍是把牌面打出豁然開朗的局面。
於是中央紅軍在長征中終於找到最終的「歸宿」。那張舊報紙成了中共黨史、軍事史、建國史上一記歪打正著的驚喜情報。像是歪七扭八出手的一記擦板三分球得分,又像是足球門將「黃油手」漏球。——紅軍在哈達鋪休整後即刻出發。這下真的是不折不扣的北上了!陝北夠北了唄。
講到哈達鋪,可說是紅軍歷劫受苦後的一個小天堂,這兒自古是川甘「陰平古道」貿易重鎮,要啥都有。紅軍總政治部發給戰士們每人一個大洋,在這兒可以買好幾隻雞吃,加上軍閥魯大昌敗走後留下許多物資可供紅軍享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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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代繪畫紅軍從哈達鋪北上抗日(北上會師)的場面。老鄉依依不捨。圖中有面軍旗寫「紅四方面軍」。紅一、二、四都來過哈達鋪。紅二、四是隔年1936年才來的。 |
意氣風發抵陝北
紅軍正式上路,先佯攻東面的甘南重鎮天水,讓敵軍大舉調動佈防,突而一溜煙朝北搶渡渭水,直插陝北。紅軍士氣狂催,一路衝超遠,來到吳起鎮和陝北紅軍會師,順帶伏擊了尾隨追來的張學良東北軍騎兵師,大獲全勝。至此,紅一方面軍結束長征。
本文講的贛閩客家子弟「遊遍」半個中國,落腳在黃土高原,這裡又是另一番地理風貌了,見識拓展不少,年紀輕輕積累了多少的人生經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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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年一篇回顧紅軍進駐陝北吳起鎮的報導。那把剁刀是粗獷夠味。吳起鎮之名,乃因戰國時期魏國一代名將吳起曾在此屯兵。想不到後來因中央紅軍在此完成長征而更紅。吳起鎮,今屬延安市並改叫吳起縣,當年屬保安縣。 |
長征數據總結:三大一小構成全部長征
總結長征時間與里程
紅一方面軍(中央紅軍):
1934年10月毛澤東的紅一方面軍從瑞金啟程長征,走了整整一年12個月零9天,於1935年10月中下旬和陝北一小部分紅軍會合後宣告完成壯遊。此後剩下的就是友軍的事了,紅一在原地經略和等待。這一等,等了一年,各路友軍才團結大會師,紅星閃耀中國。紅一長征的里程25000里。
紅一經過11省:江西、福建、湖南、廣東、廣西、貴州、雲南、四川、西康、甘肅、陝西。
紅四方面軍:
1935年5月,紅四方面軍從川陝邊界啟程長征。18個月後,1936年10月會師陝甘一帶。紅四里程10000多里,相對最短距但最折騰,因紅四和紅一小金會師後南下原地後打陀螺,而且還三過雪山草地。
另值一提,紅四、紅二甘孜會師後曾一起經過青海東南角的班瑪(今屬果洛藏族自治州)。不容易,連青海都去了。
紅四經過4省:四川、西康、青海、甘肅。
紅一從陝北下來一段路和紅四在甘肅會寧會師。這次他們暫時算跑不掉了,任務結束。(插注:本文我有時寫紅四、紅二於陝北會師,或寫誰到了陝北,這只是廣義用法,意思是中共中央在陝北,某軍或某人來到中央可觸及的管理範圍內。但不必懷疑,神話人物洪水將軍是真的獨自一人用雙腳走進了陝北——即陝西省北部境內。此人後文將提及。)
紅二方面軍:
1935年11月,紅二方面軍從湖南張家界一帶也開始長征。這是毛澤東在陝北結束長征一個月後所下達的指令。紅二從黔北一路殺向昆明的西北邊深入內陸(紅一之前從黔南入滇後就繞昆明北邊溜進西康),接連翻越無數雪山,而且從滇康之間的雪山(麗江、香格里拉區域)就開始一路翻上來,進阿壩州的雪山還是後來的事。且紅二踏入青海是13000多人全員進入,紅四是30000多人只進去一部分。紅二走了11個月,里程20000多里。
紅二經過9省:湖南、湖北、貴州、雲南、西康、四川、青海、甘肅、陝西。
紅一和紅二會師的地點吉西縣將台堡,原屬甘肅,現今屬寧夏回族自治區。這裡是六盤山的西海固區域。2021年經典無比的脫貧劇《山海情》講的是西海固的真實故事,荒山中的平民傳奇。
紅一先和紅四會師,幾日後再和附近的紅二在六盤山會師,三大主力完成會師,宣佈長征勝利,歷史的棒槌敲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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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海固的現今景觀。原本是黃土高原邊緣地帶的貧脊山區,景色單調淒涼。如今大面積的植樹綠化,生態培養,竟成「塞上江南」。 |
紅二曾上演一場山中奇作,史稱「烏蒙迴旋戰」,又稱「烏蒙大迴旋」,堪稱和「四渡赤水」有異曲同工神鬼之妙。此戰發生在1936年2月滇黔交壤的烏蒙山,毛澤東稱讚賀龍,我都給你們轉暈了,搞不懂你們要往哪轉。「烏蒙磅礡走泥丸」毛的這個詩句不光講紅一的四渡赤水,亦可用來講紅二的賀龍這記傑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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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共替賀龍做的漫畫書《智擒活閻羅》。講述賀龍發跡幹革命的故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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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龍號稱兩把菜刀搞革命起家。 |
★插播:紅二的由來
紅二方面軍的組成由來是這樣。中集一開始曾提到中央紅軍從瑞金出發前曾派先遣隊去湘西打招呼。這支先遣隊是從湘贛蘇區過去的,不是位於中央所在的贛閩蘇區。派令的時間在1934年8月,即中央紅軍出發長征前的兩個月。先遣隊一邊幫中央紅軍探路,一邊想和從湘鄂川黔四省邊界南下的紅軍先來個小會師,目的是迎接之後中央紅軍和大夥兒在湘西來個大會師(其實這是後話)。
同時,中央稍早還下令一支部隊喊出「北上抗日」開往閩浙皖交界開闢蘇區(粟裕在陣中當參謀長),一路闖過大田、福州跑進浙南和皖南去了。前兩三年〈大田後生仔〉這首歌很火,用了一段閩南語方言,不少網紅隨之瘋唱。若沒這首歌一般人很難知道大田這個山區小縣。
但,李德、博古、周恩來的這些出招其實目的是安個保險,中央此時還沒下決心放棄紅都瑞金。在作用上是把盤面搞大,想減輕瑞金壓力,讓國民黨忙不過來。這招叫「調敵」,紅都畢竟不能輕言拱手讓出。中央大致是在9月下旬才定下啟動長征計劃,想往湘西去。10月中上旬左右展開長征之後約莫兩週,先遣隊達成任務!在黔東和友軍完成小會師(黔東和湘西連作夥)。只不過後來中央過湘江犧牲慘重,發現前來湘西無望,才轉去黔北鬧了一局四渡赤水。
從湘贛西進完成小會師的先遣隊叫紅六軍團,而從四省邊界下來的叫紅二軍團(之前另有別的番號暫略),他倆所新組成的部隊後來統稱紅二方面軍。本系列我盡量跳過番號,以免混亂,故此在本集方作說明。紅六軍團是任弼時掛頭牌(軍委會主席)領軍,團長蕭克、政委王震。紅二軍團則是賀龍、關嚮應所領銜。那請問經大田、福州進入浙皖的這支部隊怎辦?只好放牛吃草啦,他們在那一帶求生奮戰,卻成了後來新四軍的湯頭基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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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海的通天河,著名的「蛇曲」蜿蜒景觀。為何這跟紅二方面軍有關?請看底下分曉。 |
★插播:三度長征的「王鬍子」王震
在此得提一下王震(1908-1993),湖南瀏陽人。此人號稱三度長征。不是啥三過草地雪山,而是三度長征,大概走了10萬里至少。此話怎講?跟紅二方面軍一起長征到陝北,這是第一趟。在抗戰晚期,王震率領八路軍裡的一個旅,在陝北建設南泥灣之後,他奉毛澤東之命率領這個旅護送1000多名幹部去廣東發展工作。這趟路超遠,沿途要跟國軍、日軍、日偽軍(汪精衛政府的部隊)糾纏,最後他完成任務,將這批人送達廣東南雄(隸屬韶關的客家庄,這裡講四種客家話)。完了要回延安,這趟路更艱險了。等他過秦嶺後終於回到延安,抗戰都結束了,時間是1946年秋天。這是第二度長征,但請留意這趟折返等於兩趟路,只是合起來叫二度長征。
回程期間王震和新四軍會合後曾被國軍困住三個月,毛澤東跟他講得很白,你要及早突圍是辦得成的,但我希望你堅守三個月,全軍覆沒也要頂住。這個旅回延安時受到盛大歡迎,回來一半人數。回來時王震留了長鬚,許多人一下子認不出他,只因他跟戰士們打過包票,帶大家回延安我才斬斷鬍子。毛澤東給他接風時看了他的造型,喊他「王鬍子」,此後成了他的綽號。
走沒完,王震第三度長征是在西北野戰軍時期,主動請纓帶一個兵團西進新疆。當時解放戰爭大勢底定,時間約在南京解放前後。要曉得「西征」曾是紅軍的噩夢。之後王震上路了,1949年9月他打敗了馬將軍,進入省會西寧,解放青海省。接著他率部在翻越大雪紛飛的祁連山,解放河西走廊的張掖、酒泉。此時新疆新疆省主席,維族人包爾漢‧沙希迪(1894-1989;曾在蘇聯參加革命組織;受過盛世才關押)和率領10萬人的國軍將領陶峙岳(1892-1988)一起通電起義,新疆宣佈和平解放。
王震一人走過三次長征,這是空前紀錄。且新疆、西藏在外國勢力的插手下向來是敏感的地方,王震能辦成這件事,功勞太大。
紅25軍:
除了以上紅軍三大主力,別忘了之前提過長征是「三大一小」,尚有一支僅2900人的小部隊叫「紅25軍」,也就是徐海東的隊伍。在中央紅軍從瑞金出發一個月後,紅25軍奉中央命令做戰略移轉,他們是第二支啟程長征的隊伍。從1934年11月從河南省東南靠湖北省交界的蘇區,一路走到陝北,在隔年1935年9月中旬和陝北紅軍作會師。徐海東的紅25軍是最先完成長征的隊伍,會合劉志丹達陣成功。並在一個月後迎來了毛澤東的到來。紅25軍花了10個月,行程近10000里。
紅25軍經過4省:河南、湖北、陝西、甘肅。(他們途經陝南進入甘肅後再北上穿出來抵達陝北。)
總計四支紅軍的長征共歷時整整兩年,外帶零頭的天數。四軍共走過14省,其中紅一走了11省。
1936年秋,等待整整一年的紅一,終於在10月和紅四、紅二會師,宣告長征正式圓滿結束。早前提及本來張國燾又要跑了,這次想奔寧夏,但又折回完成三大主力合體。
事實上這些部隊走的里程,都不止帳面上的數據,只因沿途得打仗或做戰略戰術的反覆穿插迂迴。
長征剩多少「生還者」
過草地後毛澤東到底帶了多少人抵達陝北?有人說就是出草地後的8000人左右,只因在臘子口、吳起鎮都沒啥損失。包座戰役則是徐向前的紅四打的,紅一亦無折損。也有人說6000左右。也有較敵視或貶低中共的人講,瑞金帶出8萬多沒錯但到陝北只剩3000人。
姑且就算三千之言可信吧,那毛澤東之後能「不信邪」改寫中國歷史建立新中國,豈不是更捧他了都。
長征七律
回望種種,毛澤東以一首《長征詩》來總結,真可謂氣象萬千,細緻曼妙,好不浪漫。
《長征詩》
紅軍不怕遠征難,萬水千山只等閒
五嶺逶迤騰細浪,烏蒙磅礡走泥丸
金沙浪拍雲崖暖,大渡橋橫鐵索寒
更喜岷山千里雪,三軍過後盡開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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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手寫在公文紙的版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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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2年4月20日版本。浪拍改成水拍。 |
西安事變
1935年秋,毛澤東到達陝北一個月後,東北軍繼吳起鎮之役後再次戰敗,即直羅鎮之役。張學良的另一個師竟遭全殲,損兵6000,師長在戰場自殺,而紅軍損失800人而已。這也為隔年年底的「西安事變」埋下線頭……張學良並非有意放水,而是紅軍確實難打(直白說是打不過),加上東北軍心中念茲在茲的是抗日,這才使他更心灰意懶,陷入掙扎……國民黨的歷史版本講中共眼看必敗,張學良發動兵變才拯救了中共,這基本上是錯的,史家早已糾正。頂多只能說西安事變時期西路軍西征讓毛澤東苦惱,但這無損東北軍駐紮的盤面,張學良心意已決,要同中共合作逼蔣抗日。
說到張學良陷入掙扎與抗日的重要性,再舉一例。1936年10月紅軍完成三大主力會師後才過一個月,傅作義(1895-1974)在內蒙的綏遠抗日打出「百靈廟大捷」。此人原是閻錫山晉軍底下的人物,但他的部隊可不是抽大煙的範兒,戰力向來堅強,中原大戰後隨著馮玉祥、閻老西下野而遭蔣收編,這等於傅作義、張學良都屬軍閥或雜牌背景。可此時人家傅作義因為百靈廟大捷而聲名大噪,他張學良卻仍在剿共,試問他心中作何滋味?抗日也是他想幹的行當啊。
百靈廟大捷雖然打的不是正規日軍,但仍然鬧得很轟動。傅作義的交戰對象是內蒙的一個蒙古族的親王,人稱德王。此人親日,200名日軍在他的蒙族部隊當顧問,他結合另一支綏遠親日的「大漢義軍」(親日也可以自稱大漢義軍,民國時期挺有意思,有夠多元,而且這個漢人家族曾有功於河套地區的水利開發,領導人的姊姊還綽號「河套穆桂英」),然後在日軍指揮下規模浩大地和傅作義部隊打了起來。「猶憶百靈廟大捷消息傳出後,全國上下在久敗之餘,莫不欣喜若狂,我們一批遠處四川邊僻小縣的中學生亦為之相率走出教室,分訪四鄉向廣大民眾報喜!」這是以前中央日報博學多聞的老記者龔選舞的一段年少回憶,出自1995年中時出版社《國共戰爭見聞錄——龔選舞回憶(2)》。這位前輩是1923年生,他講的邊僻小縣在四川崇州(今屬成都),緊鄰阿壩州的汶川縣,住那麼偏遠的小老百姓們也關心抗日話題。
當時捷報傳來,蔣介石和中共都給傅作義發來賀電。據說東北軍有些官兵在張學良面前淚訴道,就算中央不同意,我們也要和傅作義打日本。本單元絕非講百靈廟大捷影響張學良(沒這件事他亦必將對蔣採取行動,一年來和中共私下友好且相互磋商),只是談他對抗日的在意,以及傳達當年的時空氛圍畫面。大捷過後19天,西安事變就爆發了。
張學良和在地的楊虎城發動兵諫,劫持了蔣介石。然後請周恩來過來和老校長蔣介石談國共合作抗日。一個是過去黃埔的政治部主任,一個是黃埔的校長。同時斯大林給中共下指導棋:叫張學良不能殺掉蔣介石。而且你們談定後我把蔣經國送回國內。不過基本上中共已把事情談出大概了,蘇聯似顯多慮。
至於蔣經國,留學蘇聯期間他不滿蔣介石清黨,公開譴責父親,之後他一路在蘇聯生活,當上重機械廠的副廠長並娶妻生子,是優秀的共產黨員,這段時期也等同被扣在蘇聯當了十一、二年人質。
之後周蔣張三方談妥了,張學良為了體現自己不為私心,坦蕩無愧,昭告國人自己同蔣介石大和解,給了蔣面子護送他飛回南京,變成他被扣下。隔年1937年春天蔣經國返抵國門。同年7/7「蘆溝橋事變」爆發,蔣介石按照之前三方的約定(意即大丈夫一言九鼎,口頭說了就算,不必立約),展開波瀾壯闊且悲壯的全面抗日,即八年抗戰。
保安與延安
談到陝北紅都——延安,這是西安事變期間(1936年12月12日—26日)東北軍撤走後,紅軍才過來的。毛澤東在1937年元月進駐延安,此後毛和延安才連結在一起大發紅星光芒整整十年,比贛閩蘇區的六年還久,且還更有名,更有號召力。在此之前陝北紅都在保安(靠近寧夏)。斯諾1936年夏天就是來保安採訪毛澤東。
1947年3月,解放戰爭期間,毛澤東在胡宗南的進擊下放棄延安,卻進一步走向全中國舞台的巔峰。且出走延安之前大勝胡宗南部隊,等於是唱了一齣空城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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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現今的志丹縣(保安縣),建國後改劃入延安市。保安,早已改名志丹縣,以紀念沙場陣亡的劉志丹烈士,以及他對長征的重大貢獻。1936年他過世後兩個月,中共中央就發佈改名志丹縣。右下是他在保安的巨型雕塑。他本是保安本地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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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昔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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延安時期中共的活力。上:林彪軍團在運動會中出賽。下:籃球比賽。(翻拍自《紅軍》繁體版,作者師永剛、劉瓊雄;2007聯經出版。) |
長征的意義
一場浩然的長征之路,讓毛澤東和共產黨一起在中國得到真正的地位。講更白點,透過長征的成功後,全國人民才另眼看待共產黨,當他們真是個咖,恍然大悟原來共產黨是真可以對蔣介石叫板的,怎麼會出了一個叫毛澤東的人這麼神通廣大。在長征之前中共只是民國長年內亂內戰的其中一亂一咖罷了,如今共產黨成了名角兒,在中國形成挺共挺毛的擴大風潮。
茲舉一例,八年抗戰時期的著名經典抗日組曲《黃河大合唱》,譜曲者冼星海本是新加坡華僑,從小學音樂,後來留法,回過後待了一陣,他也要上延安去。《黃河頌》如此中西合璧至渾然天成的優美樂章,就是他在延安寫出的,且轟動全中國。請留意這是抗日組曲,共產黨對號召抗日極具推力。中共的崛起倚靠兩大思想理念主軸,階級運動、抗日救國。兩軸並重,都是對抗強權。就連長征狼狽時也要沿途喊「北上抗日」。這其中多少有政治操作的成份,藉此抨擊蔣介石不抗日而讓自身產生能量,把蔣介石打成反動派以號召人民(既是率領人民也是懇請鄉親支持)。但,與其批評這些是中共奸巧的宣傳與意淫抗日,不如更要能從中見識到工農紅軍、中國共產黨的精氣神——人因夢想而偉大。中共有志氣,有遠志。
搞政治難免要操作,說中共操作可以,說操弄就過頭了。
★冼星海傳奇:燃燒短暫,藝術燦爛
中共當然有抗日,中共就是靠抗日崛起噠,國民黨至今仍在瞎扯。抗戰時期八路軍有努力抗日,中央軍和雜牌部隊也有努力抗日。前者在小區域或前方後方游擊,後者在正面戰場。這是一個早已公認的歷史認知。至於趁機壯大自己,國共都在做。蔣甚至發動皖南事變,出了奧步。中共在80年代在台兒莊蓋紀念館就是給國民黨肯定,同年代也拍了《血戰台兒莊》,拍得好極了。這部片就是向國軍和歷史致敬,希望蔣經國明白中共的善意,但台灣沒報導。台兒莊是西北軍、川軍、滇軍、中央軍一起打的,指揮者則是桂系的李宗仁、白崇禧。
中共有它的保守考量,平衡考量,故此官方公開不講國民黨有抗日,但也早已不講國民黨沒抗日,都跳過,採迴避處理(唯恐在不肖者挑撥下形成「誰有抗日誰才有資格代表中國」的邏輯語境混戰)。但中共在其他場合早已肯定,畢竟正面戰場明擺著的。國民黨的問題則是非要公開亂講八路軍沒抗日,這個錯更大。總有一天中共會公開直接講國民黨抗日的功勞,我覺得不必急。但你要敦促他早點講也可。問題是台灣人關心這個嗎?
抗日戰爭必須從九一八事變算起才更嚴謹,其中19路軍、西北軍、山西軍的傅作義、東北游擊隊的馬占山都是抗日有名望者,八年抗戰揭幕後叫全面抗戰,此時西北軍、川軍、滇軍身先士卒亦死傷慘重,甚至中央軍從淞滬戰役開始也做出重大犧牲……抗戰時期國共雖仍明裡暗裡較勁但大體上在頭幾年是合作的,所謂地方軍閥或派系軍頭的雜牌部隊那更是支持中央抗日的誠意,八年抗戰在全民、全派系團結上有重大意義。《黃河頌》在全中國都唱,不光只在延安唱。直到1990年代中期的台灣都出版過黃埔軍校合唱團演唱的《黃河頌》專輯,我家有這片CD。抗戰五十週年錄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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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5年台灣的陸軍官校合唱團,在抗戰五十週年發行的CD,我翻拍背面曲目。可以看到很多抗戰歌曲,指導老師還唱了《黃河大合唱》裡面三首。台灣居然有這種東西,意外嗎?我在1990年代已很少見到。這張CD不對外發售,整巧我的家人有天拜訪其中一個指導老師,對方贈送這張。 |
對中共自身而言,長征之旅除了軍事和政治(反蔣、抗日)意義,在連續一大段接觸少數民族的冒險旅行中,對民族平等的情感體貼與理念實踐上也得到經驗,新中國建政後的56民族論述、自治州的機制設立種種,可說拜長征之賜。並不是說沒有長征就產生不裡這些論述與設置,那本是左翼思潮的一環,然而長征讓大家更有底氣、信心知道自己在做什麼工作,必須為各方來想就是為黨著想。
無巧不巧來到陝北,是命運也是偶然,對黨的人才擴大方面也自然而然開始有了南北均衡。中共不光只有南方人,如今北方人也方便加入隊伍了,好東西要跟全國分享咩。
在鍛造「一支隊伍的靈魂與血性」方面,長征不但是起死回生之旅,而且他們淬礪出底氣,自信。練就了心理素質,鍛造成鐵血柔情的馬克思金剛菩薩(成了寫作文了屬於是)。抗戰時期日軍連一個河北省也搞不定,為何?八路軍結合村民發展的地道戰太神奇了。楊成武就鑽過地道跟日軍鬥,日本軍方特地出版了地道戰教學手冊還是玩不過八路。這種心理素質配合毛澤東直卓越的軍事指揮,也讓之後解放戰爭形同先輸一場、連拿四場的系列賽爆冷封王。
毛澤東通過長征在學習和成長之路上可謂收穫豐碩,他開始練就出打大仗的本事。比起抗戰和解放戰爭,長征的大仗稱不上會戰,但透過腦力鍛鍊、強行軍的實踐,毛和紅軍有了自信與能耐。
建國隔年1950年十月「雄糾糾氣昂昂越過鴨綠江」之所以敢打大仗,能爆出更大的冷門痛擊美軍,這都和長征打下的雄厚吃苦基礎有關。後來雖遭美軍反撲形成拉鋸戰而一起簽字停戰,但還真不丟人。抗美援朝中「上甘嶺戰役」的地道戰那更是有名,〈我的祖國〉這首民謠小品配合這場戰役傳唱至今。李光耀曾說,韓戰時期他正在英國求學,不免遇到盎薩白種人的歧視,然中國人民志願軍將美軍為首的聯軍打退的戰報傳來後,老外看到他的神情變成客客氣氣,甚可說是肅然起敬貌。
我哥們林萍芝讚嘆曰,中共在軍事上的兩段誇張傳奇史詩自非長征和朝鮮戰爭莫屬。畢竟解放戰爭的三大戰役和蔣介石犯了錯誤有偌大關聯,否則不會打這麼順手。長征、八年抗戰期間蔣介石的用兵倒還有章法在。
長征中的老外
除了德裔蘇聯人李德,另有兩位朝鮮人、一位越南人、一位瑞士傳教士與長征結緣。其實不止他們幾位,據說紅軍隊伍的朝鮮人有30幾位,但只有兩個朝鮮人走完長征,其他都犧牲在途中。
武亭
武亭(1905-1952),本名金武亭。生於北朝鮮,成長於漢城,就讀當地排名最前的高中,期間啟蒙了紅色思想。武亭他18歲來中國,讀了北方有名的軍校,保定軍官學校砲科。他參加過北伐,之後變成彭德懷麾下,他和同胞畢士悌(又名楊林)都徹底走完長征。
武亭很會打仗,掌管山砲,他是中朝兩國共產黨的火砲兵科鼻祖。另外他在長征也帶過工兵。湘江戰役他就紅了,率領砲兵反撲敵軍攻勢,搶救出不少紅軍。婁山關等戰一路以來也是無役不予。但最膾炙人口的當屬他親自飛馬將電碼本送去給林彪。這讓毛澤東較無後顧之憂,也讓林彪放心挺進臘子口。
幫八路軍打完抗戰後,他回朝鮮革命,按說他可擔任最高領導,亦有此志,無奈蘇聯人不欣賞他,或有權衡考量,選擇了金日成。金在長白山打游擊抗日,常來吉林,中文挺好,朝鮮人才確實不光武亭一人,學者金科奉也是要角。
在朝鮮戰爭美軍登陸仁川後,武亭是少數能把兵帶回38線的戰將,實力非同小可。可惜他個性火爆狂狷,據說早在1946年他在一次重要會議上就曾當眾咆哮,扯下衣領坦露出子彈疤痕,發洩了一番怒火,意思是自己更有資格如何如何。這件事限制了他的發展。
另兩次發生在朝鮮戰爭時期,他將部隊拉回38線後,金日成不滿他撤退時破壞電台導致聯絡不上他。兩人因此槓上,武亭認為你懂個屁。事情更大條的是,之後有次下屬負傷,他要求醫護員趕緊救治,醫護員表示要救的人很多暫時沒法答應,他一怒之下掏槍當場射殺該醫護員。此事讓他被解除軍權。之後可能心情很差,長征時期的宿疾胃潰瘍復發,狀況來得嚴重,彭德懷趕忙把他後送中國東北最好的醫院。不幸的是他無法出院了,得年47歲。在1953年夏天朝鮮戰爭雙方簽字休兵前就走了。
畢士悌
畢士悌(1898-1936),北朝鮮人,又稱畢士剃,化名楊林。1919年他因參加大規模人民起義反日的「三一運動」遭通緝,前來吉林珠河(今黑龍江尚志市)。之後來西南就讀雲南講武學堂,以第一名畢業。之後又考入黃埔軍校三期。從北伐的汀泗橋、賀勝橋兩場戰役,到中共發起的南昌起義,畢士悌都未缺席。之後黨送他和夫人李秋岳去蘇聯學習。李秋岳(1901-1936)也是朝鮮人,在丈夫前往東北的四年後才潛入東北團圓。
夫婦倆結束蘇聯之旅後,奔往中國東北組織農民武裝抗日。後來畢士悌調來中共中央蘇區,李秋月仍留東北,化名張一志。之後毛澤東有次要把她也調來中央,她放棄了這個機會,心中仍放不下東北。夫妻倆聚少離多。
長征時期,畢士悌是陳賡幹部團的參謀長。這個頭銜就知道他的經歷有多精彩,能力有多強了。中央紅軍長征結束隔年,紅軍發起東征,渡黃河時畢士悌中彈身亡。武亭得知消息很受打擊,他認為畢士悌是一個那麼優秀的人吶,我們講好要一起回朝鮮的啊。當時醫療設備欠缺,否則興許救得回來,畢士悌痛苦一整天才死去。彭德懷得知後對中央講,朝鮮人不能全為紅軍犧牲,得留種子回朝鮮革命。故此武亭被從前線召回,進入陝北的抗大(抗日軍政大學)學習。
六個月後李一志(李秋岳)在通河縣(今屬哈爾濱)被日軍逮捕,受到慘烈刑求,槍決後梟首示眾。
李秋岳漢語很好,生前寫過歌詞譜曲,其中一段是:
「別了!風光綺麗的祖國。別了!碧波蕩漾的鴨綠江。別了親愛的母親和朋友,別了祖國被壓迫的人民。如今我懷著滿腔的熱血遠涉重洋投奔他鄉異國,他們同我們一樣是被雙重壓迫的民族。他們一樣是被帝國主義侵略的國度,那裡有正義和真理,那裡有為民族解放而戰的朋友。我們將和他們,一道戰鬥流血!為了被壓迫民族的獨立,起來!祖國被壓迫的奴隸們,為換取祖國光復為勞苦大眾解放,情願拚掉頭顱,流盡最後一滴血。」
洪水
洪水(1908-1956),越南河內人,本名武元博,回越南後叫阮山。洪水年少時期前往法國讀書,期間結識越南革命領袖胡志明。1924年,胡志明前來中國廣州發展越南革命組織,16歲的洪水也在其中。1926年洪水正式和中國歷史結緣,就讀黃埔四期,和林彪是同期。1927年隨中共發動廣州起義,敗走後和葉劍英、聶榮臻逃往香港。之後他前往泰國找老大胡志明。1928年胡志明指派他回中國,在廣東省東江打游擊。
在加入紅軍後,他改名洪水。他詼諧表示國民黨罵共產黨是洪水猛獸,那我就叫洪水吧。來到中央蘇區後他憑藉優良的文化素養,創辦了工農劇社。另在紅軍學校當宣傳科長和政治教員。感覺他走文工團路線,命應該不錯。這就錯了,洪水因為挺毛澤東,不挺王明路線,遭開除黨籍。長征讓他跟著幹部團走。遵義會議後才恢復黨籍。
走到紅一、紅四於小金會師,兩邊的劇團輪流熱鬧表演,多爽,這是洪水付出過的工作啊。倒楣的又來了,兩軍混編後他被派到左路軍,成為張國燾直接管轄。反骨的他反對張國燾南下主張,被張國燾打成國際間諜,再次開除黨籍。
由於張國燾運勢轉背,紅四方面軍承受川軍巨大打擊,1936年初洪水所在的部隊被沖散了,也好,他老兄一個人摸索上陝北找紅一方面軍。他手裡連個指北針也沒,沿途瞎轉悠,給人放羊,給人砍柴,當過乞丐,也假扮過藏民(此人語言天份極好),竟然就這樣一個人翻越三座雪山外帶過了茫茫無邊的草地,然後再過了甘南找來陝北和紅軍達成「一個人的會師」。大夥兒見到他時很吃驚,渾身破爛,披頭散髮,只剩皮包骨。搞了半天他比紅四、紅二都先安抵陝北。一個人走長征,一個人走出傳奇,這是洪水的雙腳和意志力走出來的。
曾有人問起他兩度被開除黨籍,脫隊獨自歷險之種種,他快意答覆:「這就是革命。」肯定有苦有難,要磨要受,要樂觀昂然,不能放棄,搞文工、藝術就是要樂觀朗笑,面對它,接受它,處理它,放下它(好了啦這是證嚴法師的話)。1937年初,奔赴延安的一個山西妹子陳劍戈,和他相戀結婚。據說劍戈此名是洪水幫她取的。他們結婚於中國抗戰初期,此時洪水擔任《抗敵報》社長。
抗戰、二戰結束後,37歲的洪水揮別生活戰鬥21年的中國,返回祖國幹革命。越方讓他擔任其中一名司令員(另兼政委),並授予他少將,這是當時越共最高軍銜,此時中共尚未創立軍銜制。回國後的首要目標就是趕走法國殖民軍隊,放手大幹的機會來了,但越南同志擠兌他,拿阮山(洪水)的中國資歷酸言醋語,1950年胡志明只好將他祕密送回中國(或許不祕密送走恐有生命危險)。此後他在中國中央統戰部的越南科供職。
1955年解放軍首度頒發「大放榜」授銜,洪水獲頒少將,他成了「雙料將軍」,兩國都當將軍,這是他人生落寞又高光的時刻。原本要授予中將,胡志明考慮到兩國的軍銜級別一致比較妥當。1956年洪水罹癌,決回河內休養。或許他有了告別預感。同年秋末,48歲的洪水結束傳奇的紅色人生。
★插播:洪水、陳劍戈的幸福與波折
陳劍戈和洪水生了兩個男孩。嚴格說有三個,頭一個因抗戰時期山西戰事激烈,生活艱辛,缺醫少藥,半歲後夭折。洪水回越南革命時沒帶上妻子陳劍戈和兒子,回越南後娶了兩任。呃,一個說法是他誤信傳言,得知陳劍戈死於解放戰爭中的敵機空襲,方再婚。
洪水在越南的頭一任妻子沒多久就個性不合分開了。第二任他很滿意,他告訴她你是我這生最合的女人。嚴謹來說洪水有四段婚姻,第一任是去中央蘇區前,因工作掩護之需,和一女同志假結婚,但假戲真做,兩人有了感情。之後不知怎麼就分了。
話說滄海桑田,胡志明捋了把鬍鬚,把洪水請「回」中國,洪水把越南妻小也帶來北京。陳劍戈早已得知他在越南娶妻生子,十分炸毛。洪陳二人於北京再次見面時,陳一語不發。本來是不想見他了,但上級和同志們七嘴八舌,人都來了,能不見嗎?兩孩兒總得認父親啊。之後陳在思想鬥爭後提出離婚,緣份結束。陳劍戈的兩個孩子都姓陳。陳劍戈退休前曾任北京教育局副局長,享壽百歲。
2000年陳劍戈執筆的《黃河戀、紅河情——我與兩國將軍洪水》出版,據說此書好看。坊間後來還有另一本《我們的父親洪水、阮山:中越兩國將軍》,2016出版。作者署名「陳寒楓等」。陳寒楓(1944-2022)是洪水和陳劍戈的二兒子,本書是洪水中越兩國兒女的共同創作。
洪水生前曾說過兩個金句:「這就是革命。」以及:「我對得起全中國人民,只對不起陳劍戈。」
薄復禮
一個洋人傳教士,來華傳教已然體驗不同文化與民情,竟還莫名其妙捲入紅軍隊伍裡,這個奇葩就是薄復禮(Rudolf Bosshardt。1897-1993)。薄復禮的父母從瑞士移民到英國曼徹斯特,生下了他。但他仍選擇瑞士國籍。在19世紀1865年有個英國人創辦了一個基督新教公理宗的差會,名叫「中國內地會」(China Inland Mission,CIM),此教會1964年改叫海外基督使團(The Overseas Missionary Fellowship或OMF International)。薄復禮就是屬於中國內地會的傳教士,他對中國感到很有興趣,於是受訓想來中國。訓練項目包括兩年的醫學課程,只因中國在資源上缺醫少藥,傳教士必須把這個學好。其實兩年還嫌不夠,但他太想去中國看看了,他熱切期盼上路。
1922年25歲的薄復禮飄洋過海來到了中國。先去上海學中文,老師給他取名薄復禮,出自論語「克己復禮」。之後他選擇「天無三日晴,地無三里平,人無三兩銀」的貴州發展自己的傳教工作。他不怕吃苦,他有宗教情懷。1931年,34歲的他在貴陽娶了同為瑞士人的女傳教士。之後改往黔東傳教(此地現屬「苗族侗族自治州」的黃平縣),一路平平淡淡年復一年過去。1934年37歲的薄復禮,在10月1日這天,他的人生有了一段荒謬且趣味的插曲。
任弼時、蕭克、王震的部隊(中央派出的先遣隊)野戰行軍經過這裡時,將他們夫婦倆,共計七個老外扣留下來,或說逮捕。中共與國民黨不大一樣,雖不免看到洋人就放低姿態或卑微起來(這是中國人的老毛病),但中共相對還是比較強勢或自信的。重點在於,他們認為土豪和國民黨老對洋人宣傳共產黨是「紅禍」,是故這群洋人有可能是敵營的人或間諜,至少要審問再說。所謂審問可非疲勞審訊或刑求,這可別誤會。
這七人除了薄復禮夫婦,還有海曼夫婦(Arnolis Hayman;中文名成邦慶;1890-1971;紐西蘭人)和他們兩個年幼的孩子,一個三歲、一個八個月。另一個也是來自紐西蘭的埃米·布勞斯小姐。紅軍一個男同志和一個女同志一起詢問(審判)他們問題,感覺有點像聊天。首先釋放四人。紅軍將薄復禮、海曼、埃米小姐扣下,要他們一起走,於是這三人傻呼呼(沒辦法)只好跟著行軍。
走沒兩天埃米的腳就起水泡,且她身體胖吃不消。紅軍女同志提供草鞋給她換穿,她覺好多了,還挺舒服。大概走一週後先釋放埃米。這埃米還笑著回頭擺手道再見。然而薄復禮和海曼的旅程就夠長了。紅軍主要負責接觸他們的人是蕭克團長,薄復禮和蕭克兩人的著作中都分別談到他倆相處得不賴。
蕭克在回溯時談到,說白了,紅軍老早就知道薄復禮、海曼(成邦慶)哪是啥敵人或間諜,之所以要扣留他倆這麼久,主要是醫療技術和用品方面需要他們協助。但無巧不巧薄復禮還完成一件豐功偉業。紅軍不知從貴州哪兒弄到一張貴州地圖,但上面全是法文,紅軍請他翻譯(洪水、周恩來、鄧小平這三個法國留學生可不在先遣隊裡),嘿,他法文也擅長,於是譯出。這張地圖幫了紅軍大忙。
薄復禮目睹了任弼時和賀龍達成小會師時的喜悅,這兩撥人合起來就是「紅二方面軍」。此時是同年1934年10月下旬。這還不止,隔年這兩個洋人仍繼續跟著走,紅軍沒放人的意思。沿途經歷窮山惡水、深山老林,一起艱辛吃苦。不過紅軍在牲口不夠的條件下,倒是給他二人找來一頭騾子讓他們輪流騎,還另備一個馬伕。他二人就這樣體驗了「戰鬥營」。薄復禮還看到他們劇團的演出,看到他們打籃球,參與和觀察了他們的生活。也發現他們到達一個駐點若有空檔就找個地方佈置出一間列寧室(很像台灣部隊的「中山室」),找無室內空間時也用竹籬圍出一個列寧室,幹嘛?叫戰士們看書。
薄復禮此時年近40,比這些紅軍小伙子年歲都大,我算了一下任弼時都小他七歲。蕭克小他十歲,王震小他十一歲。基層戰士們那還更幼齒。只有審問他的男子大他一歲。論閱歷和學養(傳教士知識豐厚不下於博士)他可以協助這幫人。不過他在回憶錄中也沒擺老或炫耀自己博學多聞。這人真的優秀。教會的人才培養很不簡單。海曼先生(1890-1971)年紀更大,大約45歲。
沿途打仗的過程那也是艱苦。他倆倒沒啥直擊戰火的機會,只是有時突然要緊急移轉,狀況很緊張。小會師之後,紅二方面軍來到湘鄂川黔交界山區開闢根據地,期間不斷有戰事滋擾。整整一年又一個月過後,毛澤東下令紅二開始往西移轉、展開長征,於是部隊從桑植、張家界一帶出發。這次可是戰略大移轉了。在動身前一天,蕭克等人決定讓海曼功成身退,開給他一張通行證讓他順利走出這片山水。
薄復禮太有才,繼續受重用。薄復禮臉上三條線。
對薄復禮來說,和紅軍在一起混挺有意思,開了眼界,自己沒當過兵,更沒當過紅軍。問題是他思念老婆啊。就這樣又過了五個月,紅軍一直到穿越黔南,在烏蒙山區大迴旋之後,離昆明一兩天路程的地方才放他走。此時是1936年4月,他和紅軍生活了三個年頭18個月560天。薄復禮和蕭克等首長、幹部、戰士們有點依依不捨的道別。同時也興奮終於要見到久別的愛妻。
送別時紅軍給薄復禮準備了一桌簡樸的酒席。曾經審訊他的那名女同志(後來早就彼此混熟)不知從哪弄來一杯咖啡給他奉上。蕭克團長親自做了一個拿手菜,粉蒸肉。在座的還有10個月前被俘的國民黨中將師長張振漢,他此時早已在紅軍學校中擔任戰術教員,笑咪咪一起吃喝。此外,最初曾經審訊他的那員男同志(後來得知負責審訊的一男一女是夫妻)問他去昆明的路上需要多少錢?他說兩天路程大概要四塊銀元(必須投宿吃喝),於是那人給了他十塊銀元。
薄復禮夫婦後來先回英國。才到家門薄復禮就掩不住內心的激動,立刻口述歷史完成一本書《The Restraining Hand: Captivity for Christ in China》(中譯叫神靈的手:一個西方傳教土隨紅軍長征親歷記)。才回國三個月後此書就在倫敦神速出版。這本書1936年出版,比斯諾《紅星照耀中國》還早一年推出。此書出版時斯諾約略還在陝北的窯洞裡採訪朱毛。更妙的是,此書出版時紅二方面軍來沒抵達陝北,長征的書就先出版了這是。
本書內容所描寫的紅軍,簡直就是薄復禮穿越時空讀了我這個長征系列後寫出的,對中共、紅軍沒啥詆毀,反而是有點吃驚和欣賞,覺得他們人挺不錯。薄復禮連行軍有人跌倒,另一人馬上去扶,也似乎讓他心中微微感動。他認為這支隊伍跟傳說中的「匪」不一樣,互助,友愛,理想,系統化種種,都讓他有點欣賞或佩服。感覺薄復禮有點三觀被顛覆。他本就是很愛中國才主動來傳教的,和一般老外的歧視或輕視姿態不同,所以我只說「有點」被顛覆,不能說他像傻子似的吃驚到紅軍原來不是壞人!很有人性的欸!他超有智慧和胸懷。不過我是看書中引述,沒整本讀不能說死。在我讀到的多段引述中,他沒揶揄或嘲諷他們啥,頂多說看得出他們想複製蘇聯的套路來到中國。這是很中性客觀的觀察,而不是滲透褒貶。
三年後,1939年薄復禮夫婦再度前來中國傳教。直到1951年才被教會召回。當時1949年新中國已建立兩年,教會非要他們離開。薄復禮自稱是最後一個離開的老外傳教士。他之所以不擔心啥,他表示因為他瞭解共產黨並非西方醜化的那樣。薄復禮在中國將近30年。據說蕭克在多年後和他聯絡上,有無見面不確定,似乎沒有,然彼此致上問候之情,滿滿懷念。
海曼(成邦慶)也有一本長征回憶錄,在1971年過世後才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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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比較少見的照片,1926年26歲。1932年32歲來到上海。隔年秋天前來領導中央蘇區。一年後就長征了。下:蕭月華上年紀後戴紅星帽留影,樸實有情。她是硬頸的客家女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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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麗蓮的演藝時光。上圖是民國十九年,1930年她16歲時,報紙的照片龐稱她是「藝術家」。字體模糊,大致像說她也會京劇崑曲,以粵曲的古曲成名。底下是電影劇照。百度:「1931年,17歲的上海姑娘李麗蓮進入『天一』影片公司任演員,在影片《上海小姐韓繡雯》中扮演角色。1937年,扮演了影片《社會之花》中的張曼,以及《夢裏乾坤》中的趙女士等角色。」 |
長征中的女性
特值一提的是,紅軍裡的女性也跟著走長征,紅一方面軍共32位(一說30位)女性出發,24人到達陝北,包括前面提到的李堅真、蕭月華、鄧穎超等人。堅真27歲走長征。小超(周恩來和姊妹們喊她的暱稱)30歲走長征。還有一位叫鄧六金,乃來自閩西上杭的女性,23歲走長征。六金後來嫁給曾山(江西吉安人),有一子曾慶紅當過國家副主席。
紅二方面軍方面,上集提到的蕭華夫人王新蘭,她是所有三大一小的紅軍裡走長征最年幼的女性,11歲半。走完是12歲半。她後來在八路軍抗戰、解放戰爭時期在後方當電報員、電報台台長,責任吃重。另,新中國第一位開國女將軍,李貞少將,她就是紅二方面軍的,也是長征隊伍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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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六金(1911-2003),客家女性。上:戴圍巾者。據說她個兒小但能吃苦。站她身後者貌似李堅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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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女兵動員起來,那也是一個震撼。估計是抗戰時期所拍。下:四位女醫護員。(這張翻拍自《紅軍》繁體版,作者師永剛、劉瓊雄;2007聯經出版。) |
國寶兼活寶——王定國
也別忘了紅四方面軍的「九趾魔女」王定國(1913-2020)。她活了107歲,有人算是108歲,因為當年生日幾個月後才走的。王定國一生越老越活躍,很有搞笑天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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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定國精氣神十足,紅軍帽帥氣。 |
王定國是四川營山人,本名王乙香,原本當童養媳。楊克明在那一帶做工作,使她20歲那年受到紅軍感召,湊錢贖身後加入紅軍。她不但走了長征,凍掉一根腳趾頭,且三過雪山、三過草地,隨紅四南下作戰吃了許多苦,更見證了西路軍西征的慘痛歷史。部隊覆滅的狀況極其驚悚,董振堂、楊克明、孫月清等首長都死在這場西征路上(馬家軍將三位烈士的頭顱被放一起拍照)。當時王定國和幾名女紅軍被俘,馬家軍看她們是紅軍劇社的文藝兵,叫她們表演節目,沒殺她們。幾個月後抗戰爆發,八路軍編入國軍序列,八路軍在蘭州成立辦事處,終於經交涉後將西征軍俘虜營救出。在「八辦」他認識了「延安五老」之一的謝覺非,他們結婚了。
謝覺非在長征時叫「長征四老」,意即四位德高望重的中共長老級文人一起跟著走。大致都50歲上下,謝覺非(1884-1971)在1934年正好50歲走長征。另外三老是48歲的林伯渠、董必武,和57歲的徐特立(當過毛澤東的老師)走長征。「延安五老」則加上一個吳玉章。謝覺非大王定國29歲。我查到他的上一任太座郭香玉是1940年因革命遇害。郭是福建龍巖人,乃閩西女兒,似乎她留下打游擊沒走長征。故此可能謝覺非和她人隔兩地了,謝就另娶。不過老一輩娶好幾房也並非不尋常的事。在懋功會師期間,謝覺非曾請王定國幫她縫衣服,當時一面之雅但沒來電。
婚後謝覺非教王定國讀書識字,而學畫畫則是她70多歲後開始的。她熱情有活力,學啥都起勁。2017年,104歲的王定國曾登上春晚舞台。她和謝老有七個子女,其中一個是電影導演謝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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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上是1937年於蘭州,王定國在左四。 |
綜合幾篇報導很有意思(2016):
王定國老人很“萌”:看到電視中正在播放的《長征》中的特型演員不怎麼像,她會指著那個演員對身邊的人搖手。(按:「特型演員」是指為了還原歷史現場,或因應劇情娛樂所需,找特定相貌的演員以符合角色。)
當聽說給自己照相時,她示意家人把假牙拿來,老人熟練地自己帶好,兒子在旁邊不禁笑了,對記者說:“媽媽愛美。”當記者詢問老人要不要戴紅軍帽時,王定國張開嘴,輕輕地而堅定地說:“戴!”她自己戴上紅五星八角帽,對著鏡頭,舉起了右手敬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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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好,攝影也好。(人民日報) |
“要是胖就陷入沼澤出不來了”:翻越雪山時,氣候異常寒冷,王定國的一根腳趾被凍掉了,永遠留在了那裡。每當后來有人問到這件事,王定國總是輕描淡寫,“用手一撥,趾頭就掉了”。
1983年,她重回甘肅,和伍修權等老同志一起,進行了為時一個多月的實地考察,向中央提交調查報告和建議。從此,那些被稱作“紅軍流落人員”的老人,終於得到了屬於自己的稱呼——紅軍西路軍老戰士。
在2017的春晚上走進了大眾的眼球,並在春晚現場過了自己的105歲生日,這位女英雄就是,被稱為「九趾女紅軍」的王定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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各界拜訪,題字回饋,京劇大師金少山曾說「越素越不嫌素」,王定國寫字畫畫就是這種天然素。我在本系列最後的附錄將播放王定國的書畫。值得看! |
回到瑞金和台北
誠所謂飲水思源,當年的瑞金留有蘇區年代挖的一口井,人稱紅井。這口井所在的村落就是當年中央蘇區政府所在地,相傳毛澤東親自督導軍民一起開挖這口井,現今是重要的名勝區。還有,客家人參與長征,這是客家人和長征的光榮,與浪漫。這是客家魂和紅軍魂的充分結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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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金紅井。觀光客。校外教學。小朋友用古早風格的杓子飲一口冰沁井水。 |
本文之緣起,乃因2022年3月10日傍晚,我在我家附近赫然發現「瑞金同鄉會」。它座落在台北市文山區,離我家大約500米的一條小巷弄。長年以來,我有時經過這兒只知道有勤勞的志工如苦行僧式的日夜餵貓,或是看見貓咪在冬天趴在汽車引擎蓋上用餘溫取暖。可我竟不知這裡有瑞金同鄉會,招牌還挺大。唉呀哈,心頭一個小撞,瑞金不就是長征的出發點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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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某個角落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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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金同鄉會同一條巷弄的貓咪在站崗 |
同鄉會可想而知是1949年隨國軍遷徙來台的瑞金老鄉辦的,附近還有我常經過的江西同鄉會,以及祭拜江西同鄉的宮廟「萬壽宮」。此宮供奉江西地方神祇許真君,並祭拜先哲鄉賢、歷次戰爭犧牲之烈士、幫台灣開山築路或做防洪工程的江西老兵。這裡我有時倒是會去拈個香,殊不知一旁巷弄裡尚有瑞金同鄉會。
回家後我找出1998年一位老師曾從比利時寄給我的一本法文《長征》漫畫書,溫故而知新。當晚寫了一篇略表緬懷大學版畫老師吳石柱先生,兼談長征、展望(或說愁慮)兩岸關係的文章發在臉書,順翻拍上傳了他當年給我的來信內容,在此省略。
餘韻猷在,隔天我決定好好來寫一篇長征科普。
本系列稱之為長征科普,上中下三集寫了66天,這叫短征,在人生旅途和寰宇星空下不過更是「一眼瞬間」。這套的是張惠妹、蕭敬騰合唱的歌名。「宇宙寬,恆星移,地球還有億萬年,百歲人生一瞬過。」這是廖承志在《戴枷萬里行》的幾句,後兩句值得商榷,但意思到了。清末曾遊走多國的外交官黃遵憲(1848-1905;廣東梅縣客家人),曾有一詩:「星星世界徧諸天,不計三千與大千;倘亦乘槎中有客,回頭望我地球圓。」這詩真好。乘槎是木筏、小船的意思,當成太空船來說亦成立了。黃遵憲退休後從事客家山歌的採集編纂工作。另寫過長詩《台灣行》哀痛台灣被日本奪走,意者自搜即可。黃老先生不知後代闖出了長征,我亦不知未來如何,謹用本系列聊表寸心。正文結束,另有附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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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2/3/10經過台北瑞金同鄉會,回程順拍街景留念。我學妹後來說你手機鏡頭髒了都不知道。無意間我拍成燈火朦朧,如星辰詭譎。 |
附錄
(一)黃鎮《長征畫集》~長征到巴黎
(二)老外重走長征路~英國雙文青、以色列老傘兵
(三)王定國素人書畫~爽歪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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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征畫集》幾種不同版本 |
★(一)黃鎮《長征畫集》
——大清新的小速寫
「我畫畫,是生活的紀實,是情感的表達,從來未曾想過輯集出版。在長征艱苦的行程中,許多難忘的場面,動人的事跡,英雄的壯舉,我僅僅作了一點勾畫,留下一點筆跡墨痕。在漫漫途程中,看到什麼就畫什麼,是真實生活的速寫。」——黃鎮
筆觸天然有韻味
黃鎮(1909-1989),安徽桐城(今屬銅陵市樅陽縣)人。1925年考入上海美術專科學校(上海美專)。後因參加學生運動被迫退學,轉入上海新華藝術專科學校。畢業後返鄉任職浮山中學當美術教員。1929年因支持學生運動遭解聘。1930年加入孫連仲系統的西北軍,任中尉參謀官。1931年底的一件大事改變了黃鎮的人生。身為小咖咖的他隨董振堂等三將領於寧都起義後來到紅軍。
【★插播:董振堂當時屬孫連仲麾下的旅長;之前當過師長,因中原大戰後蔣介石收編西北軍,孫部被重組縮編而使董變成旅長。然後孫部又被派來剿共,放在第一線,董等人感到意興闌珊。西北軍對中共向來恨意不高,甚至有點友誼存在,鄧小平於北伐時期還去西北軍做過工作。蔣對孫連仲剿共進度不滿,孫只好將董革職,這是董豁出去起義的因素之一。孫連仲最早是馮玉祥「十三太保」中的一元驍將。雖剿共不利,但在抗戰時期率領西北軍打過台兒莊大捷,十分有威名。解放戰爭期間孫部於河北遭楊成武等人打爆,之後就沒啥事情幹了。後隨國軍來台,住台北木柵,當過網球協會會長。1990年97歲過世於台灣。】
長征畫集是黃鎮1934~35年長征沿途的隨筆速寫,當時他擔任紅軍中央軍委的政治部宣傳科科長,等於是學以致用,在台灣當兵會畫畫的人也常進政戰隊當美工兵。重點是,從這些畫作中我發現他好愛紅軍,這種愛是掩飾不來也矯情不來的。他加入紅軍已三、四年,感受得出他熱愛這個大家庭。也愛少數民族。這不光是小清新的愛。紅軍那麼苦,但他筆下是活力、歡樂、趣味。這不是苦中作樂,而是內心用愛來照見世界,也感受眼前世界,看見戰士們、景物們、生活種種都是有趣的,可愛的人事物。
他畫的這些不是為了拿去做政治宣傳(拿去也無妨啊,本就該拿去),純然只是用畫筆寫日記,記錄戰士們的心情、自己的心情、少數民族的心情,及記錄風土風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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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連網友小鏑提供。花費氣力找到。 |
征途中黃鎮畫了千百張速寫(在西方美術專業上叫Sketch,即「速寫」,有的朋友知道我是美術系西畫組畢業),用雜色紙畫的,即有紙就湊合著用。自己一張也沒留下,打仗跑來跑去不知道搞哪去了,壓根沒想過出版。抗戰初期1938年在淪陷區的上海,一個叫阿英的人從延安方面弄到24張照片翻拍,說是蕭華提供的,大家想做點事情幫忙抗戰,花費一番氣力將之印成《西行漫畫》畫冊,作者署名蕭華。但蕭華和黃鎮都不知情。這事兒當時也讓阿英等人受了點國民黨壓力。
解放後,1950年代晚期有個單位將畫冊重新推出,跑來請蕭華寫序,蕭華說我不是作者啊,確實是我提供的但我不會畫畫,誰畫的我也不知道,我猜可能是紅五軍團的人(即董振堂軍團)。於是這次出版時是佚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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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38年最早的版本。這是畫董振堂,故此推測是紅五軍團的人畫的。其實黃鎮早已調到中央部門。但黃確實底色是西北軍。 |
1961年,有趣的事情來了,有名的特工首長李克農對黃鎮說,有人(共諜?)從台灣舊書攤弄了一本畫冊,我覺好像是你畫的。黃鎮說是嗎?上面畫了啥。李說有張「老英雄」林伯渠提馬燈行軍。黃鎮聽了一驚,呀,我畫過,你拿畫冊我看,看了才能證明。於是看了,果然。
之後前些年印過畫冊的單位聽說了此事,來找黃鎮,這下再次印證就是黃鎮的手筆。此後印製的版本才打上黃鎮大名,同時阿英也寫了一篇文章表示感慨,很高興找到作者。在此之前黃鎮早已轉文職,在匈牙利、印尼等國當過外交官,在印尼還陪同周恩來出席1955年著名的「萬隆會議」(訴諸亞非拉第三世界合作和反殖)。李克農來問的那年他是外交部副部長。若他一直在軍系部門有可能1955年授予中將。有不少人尊稱他黃鎮將軍,其實他沒這軍銜。1964年黃鎮擔任駐法國大使。
法國是新中國建立後首次承認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西方國家,黃鎮是首任大使。我覺十分合適,黃鎮是藝術家,法國更適合他去。法國向來有反美傳統,聯軍登陸諾曼第,光復巴黎和法國,但戴高樂對英美是既合作也鬥爭的,簡言之他對美國有戒心且反感,向來法國就有自己想法,至今仍是。戴高樂是右派,而著名的左派總統密特朗在90年代中期過世前的一本口述傳記,也特別提醒法國人,絕對要提防美國,最危險的國家就是美國。
1971年黃鎮在中共和美方尚未建交時派駐美國華府,73年起基本上擔任地下大使。77年回調中央宣傳部,兼文化部長。82年榮退。89年故去,享壽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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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下:戴高樂伉儷在一次新年接見各國大使。戴高樂和黃鎮握手。戴氏夫人在最左。黃鎮夫人朱霖走在前面,她也是有名的外交部官員。朱霖(1920-2021),山西孝義人,101歲過世。底圖:畫冊打開的跨頁,畫彝族嚮導。上:印鑑放大。 |
黃鎮的僅存24張畫作,很抱歉我上傳的張數有限,網路上很難張24張湊齊,若有機會以後我想購買畫冊珍藏,目前疫情期間去對岸不大方便。不過大陸好友暫時幫我找齊了,是電子檔。我覺我不必全部上傳,讓有心人自己去找才更有滋味。
超值一提的是,黃鎮畫過坎坷悲壯的老長官董振堂,這張正是1938年版的封面人物。董振堂一生只留下一張證件照,以及一張死後讓人唏噓的殘酷照片(他戰死後馬家軍將他頭砍下,耳朵穿過繩子掛在城樓,後來取下和另兩個烈士的頭顱拍攝,網路有這張容我不上傳),故此在我眼裡黃鎮這張太重要了,看到時真讓人起雞皮啊。這張畫太棒了,董振堂那是英姿颯爽,享受風勢,又像有點若有所思,紅旗飄動的筆觸畫法真是優美又有創意。黃鎮敬愛老長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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黃鎮寫:「董振堂同志,他平時一隻手歡喜叉腰,一根短棍子是離不了,一支手槍是一刻鐘都不會離身的,他非常和氣!」——看,誰說西北軍是軍閥,是大老粗?人家這麼和氣。這是我組合的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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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各國版本。下左:俄文版本。下右:法文版本。 |
中共愛人民無誤但心態保守謹慎
這節是附錄中的附錄,有必要展開談談。
從黃鎮的畫作中可發現工農紅軍真的是一支有愛的部隊,為工農、底層、窮人發聲的部隊。而共產黨也樂於、努力於宣揚這種愛與紀律,但回頭看它卡在一個問題上,這成至今共產黨的特徵或問題。就是它太談大愛、太談自己有多好了(當然也談老鄉給我們的溫暖有多好,更支撐我們一定要奮戰成功),簡單說把自己架太高了,下不來。所以這個黨有黑點時就挺尷尬。它自身不尷尬但必須怎麼對人民講,這挺尷尬,所以它選擇迴避,故此外界(西方)看它有神祕色彩。所以中共其實不好嗎?不是的,至今它都是很努力為人民做事的黨,花很大苦心治理中國。只是這就好比一男對一女說我愛你,但做過讓該女不滿的事,他不敢講,怕自己形象破滅。中共認為一些爭議或黑點的事情公開談的話,人民會受煽動,引起社會動盪。中共太明白人民容易受煽動,讀書人也一樣,受煽動後就腦殘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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過湘江。構圖很棒,情調真好。看得出還沒開戰。 |
黑點的事情譬如肅反、鎮反、反右、黨內路線或政策鬥爭、乃至文革大亂象等,但我必須提醒的是,這些可一點也不表示中共不愛人民,這是兩碼子事。中共本質上、起家上就是要愛人民,為人民服務,至今都是。全世界那麼重視幫助人民過上好日子的政府,中共若是數二則很難有誰數一。對中共來說有些激烈的對決手段是必須要的,這之中做錯的事不少,冤整錯殺自己人、黨外人士。好比不支持社會主義(而且路線還要對)者,裡通外國、親帝慕洋的二鬼子文青,中共曾想把他們「清零」但歷史證明做不到,野火燒不盡春風春又生。
至於鎮暴或反恐,這對中共而言那是不得不,因為會弄成針對一部分人民,被扣上武警或軍隊怎麼能對人民如此的帽子。改革開放之後在地方上有一段時期一些山大王據村為王,地方警察為其所用,這個混亂年代如今倒是過去了,做了很大的提昇與改革。但在大事件上常被西方白左拿去說三道四,事實上對西藏曾鎮暴、對新疆做反恐工作,以及六四,都是盡量忍讓的,真是這樣欸,都是被逼到沒辦法只好忍痛採取嚴厲動作。這些動作做了後,因為怕國內外言論煽動,怕傷害人民對政府的信賴,中共都是採閉口不談的方式來因應。我個人對這些是諒解的,因為中共保障了大多數西藏新疆人民或北京人民(等於保障全國人民)。這不是說有些人就一定是活該倒楣,總之是不得不取捨。這些我想在多年後或許會提出一個說法。文革的受害者都平反了,為何後來有些事件犧牲或遭打壓的人沒受平反?老實講那是因為他們大多人真的是腦子燒壞在破壞社會。有些是不自覺跟風的,腦子是西方的一套,而且還很法西斯。其實很多人也好端端的,從沒被辦過。近年作家方方肆虐,政府也沒要辦她。有些公知跟著她起鬨,要捍衛她的言論自由而無視她成天造謠瞎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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貴州苗家女。畫得太好啦,真不比常玉差。常玉相比還可能多了點小刻意,文人氣較浮現。 |
那為何西方也搞鎮暴,手段搞不好更兇殘,更荒唐(2018-2019巴黎的黃馬甲運動,警察叫一群高中生一排排下跪),西方政府卻比較沒挨罵?而且西方也不怕挨罵。起初,因為多年以來在呼吸所謂西方民主空氣的環境下長大,我認為是西方人有胸襟風度容許有人罵政府、政黨、政客,後來我才發現其實真正的原因是西方政客厚臉皮。因為給你罵幾句你也無法搞革命推翻我,警察權我抓在手裡,國家制度基於寡頭財團的設計而打造或遭滲透,廣大普羅階級和無產階級能奈我何。因為美西方政府本來就沒想解決國內貧窮問題,它厚臉皮讓你罵。而中國政府一直有心為人民服務卻臉皮薄。我認為中國政府要更恢宏從容去面對這個問題,要建立自信,有錯就糾錯,沒錯要敢講我沒錯。西方帝國主義一直來找麻煩,這是無法置之不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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左上:這是藏族的村寨。懸掛的是經幡。有個獨木梯。人住樓上,牛羊住底下。四周是籬笆,做防衛用的。畫中寫「番民」,這只是老年代習慣用語,前文提過了。右:三種鍋。四川一帶番民(藏民)的鍋。貴州一帶苗民的鍋。最後一個最好笑,只叫普通鍋算了。 |
西方的民主理論精神,是建立在相互懷疑、否定的基礎上。他們認為天下沒好人,所以採用兩黨或多黨相互監督的機制。而社會主義的理論精神是,我要當好人,我是好人,讓好人來帶領國家和服務人民。所以西方大多數人看不懂、也不相信中國政府對人民的用心治理,因為他們自己不是好人,拿自己的想法去套別人身上看。這兩種制度在我看各有優劣,沒高下之分,關鍵是能不能做出為人民有貢獻的成績,包括生活條件、工作、收入、溫飽,以及言論自由與人權種種的一種「總的幸福指數」。
我可以舉出西方制度的優點,譬如反對黨議員重砲轟擊,有理有據,此時媒體放送出來,執政黨會害怕,於是做修正。惡質風氣則是兩黨分贓,或是執政者假民主之名行獨裁,他沒打壓反對黨或扣帽子給反對黨就不錯了呢。而中國的反對黨則變成廣大網民,許多台港等西方網友和媒體愛瞎扯中國官方砍文章,在此我跟諸位講,別腦殘上當,真正會砍的不多。我就被處理過,我幫彭帥講話,微博至今限制我發文只能閱覽。沒砍我文章但處理我。我只是個廣大網友之一,並非說我很重要。我有怨言但懶得怪中國政府和管理員。我在知乎大概平均七八次發文有一次發不出去,審核後不讓我公開,我只能自己讀。我談了很多東西是官方不希望引起討論的,倒不一定是官方不同意我的看法。或者,遭看不順眼的人投訴而文章屏蔽。各派都可能舉報我,網路很難說。或者,管理員叫我修文,我有時知道哪裡敏感,有時搞不懂。像我這樣常被限制的人其實是少數,因為大家談的、罵的事情都很單刀切入,而我會展開談到方方面面包括歷史脈絡種種。
總之基本上中國政府很害怕網友,帶起一個風向引起的效應,官方都揮汗趕緊處理,不給人民一個說法不成,速度效率之高。我常笑說全世界最怕網友的國家是中國,最聆聽民意的也是中國,其他國家政府都當網友是激進的神經病,管他們去屎。正因為有言論管制所以格外害怕全民炒作瘋狂一件事。中國政府成了全球最靠「網路治國」的政府。台灣是策動綠營統治網路而形成另一種網路治國,因為贏了網路所以就不必治國。中國政府太重視網路民意其實是犯笨和危險的,因為總要就事論事才對吧,很多假專家或假目擊者成天鬼扯,他們的文章瘋傳,我的文章反遭屏蔽,好笑不好笑?我們可以發現中國政府許多議題上以網友風向為尊,但國際、兩岸多地的事務還好他們看得很精準,不受網友節拍起舞,頂多叫高度重視或參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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右上圖:「(過)草地前,自己磨青稞麥,磨子雖小,一天一夜可以出三十人六斤。」 |
此外在紅色教育上不該光談民族的偉大復興,中國人要愛國這套東西,那美國更會搞美國人要愛美國、全世界該愛美國的花樣又怎辦?我認為紅色教育應該要談的是反帝反殖。兩岸很多讀書人的腦子是戀殖的,諂媚又幻想西方的,沒有解殖,沒有清楚認知到美國一直在搞霸權、搞侵略全世界。大家如果看「小約翰可汗」的視頻可以明白美英是如何整埃及、整智利,幾乎任何國家都被盎薩剝削、操弄、整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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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值得再看。 |
(二)老外重走長征路
——英國雙人組、以色列紅軍迷
★兩個英國大叔
2002年,英國人李艾德(又稱李愛德。Ed Jocelyn)、馬普安(Andy McEwen),結伴走紅軍當年的長征路。他們花了384天走完(馬安普曾走一半生病休息一個月)。後來兩人出了本書。坊間又稱兩個博士走長征,前者研究歷史,當時34歲;後者研究文化方面,36歲。他們走的那年我就從網路得知,覺他倆很有心。但我不知道後來李艾德又走了兩次,最近(2022年春)才查到,2005年李艾德從湖南再走長征。2009年李艾德率領一支外國人團隊參與長征,從達古冰川開始走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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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圖合影兩張。左:李艾德。右:馬普安。2003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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截自回顧2003年李艾德之行。 |
文摘和混寫:李艾德和馬普安2003長征行
他二位都算是資深驢友(旅友),具備豐富的戶外知識和較強的野外生存能力。儘管如此,出發前他們還是進行了充分準備,並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令他們感動的是,沿途詢問、建議或邀請他們坐車的中國百姓竟超過3200人。不過,這2個倔強的外國小夥還是給自己定下一條「鐵律」:絕不搭車。
他們表示使用GPS精準測量後,發現長征路程是12000華里,即6000公里,並非傳說的25000里。金一南將軍聽了很不悅,哈哈哈哈鉿。金一南的爸爸當年是走過長征的老紅軍。金一南認為他倆不懂許多路線是重複路線,或需要做各種作戰移動,咋不可能25000里。哈哈哈哈哈我燦笑,其實這不重要,總之肯定有夠遠,25000當成一種神話形容也是成立的,何況他二位心意很夠,很尊敬紅軍的。我想金一南也懂他們有心意。
也有行家指出,對照過兩位老外的路線圖和紅軍當年路線圖後可發現,老外和GPS走的是大路(當代修築的公路、山路),但紅軍行軍大多走小路(不是繞近路之意),更別說兩老外沒走泡桐崗的原始森林。此外四渡赤水,紅軍走了110個地方,他倆只走44個地方。
李艾德在書中揭祕了毛澤東、賀子珍遺落的女兒被找到的消息。當他和夥伴走到滇黔一帶時,聽到有人在調查此事,估計算是找到了,只是不對外講。這女孩(當時已年老)叫熊化芝,住在威信縣(屬雲南省昭通市,在赤水河流域川滇黔交界處)。1935年2月,賀子珍在四渡赤水期間產下後交給苗族人收養,跟著姓熊。李艾德聽了傳言而寫出,除非有DNA驗證,不然只能說可能真的是。網路上有熊小妹(熊婆婆)一張照片,好奇者自搜。毛賀另有閩西鄉親收養的女兒楊月花,照片稍多。
以下是李艾德2009再次重走長征路的照片集錦,拍得真好!
★文摘和混寫:走長征的以色列傘兵軍官武大衛
2005年,中央紅軍完成長征70周年,以色列的70歲老兵武大衛(另稱武大偉)選擇在這年走長征。張愛萍將軍的女兒張小艾同他一道走。武大衛是傘兵中校退伍,並曾在以色列情報單位「摩薩德」任職。
2016年中國記者在以色列特拉維夫(台拉維夫)採訪他話當年。81歲的他表示自己「沿著紅軍走過的道路跋涉2萬多公里,其中徒步1200多公里。」
「瀘定橋邊,他為當年紅軍勇士們徒手攀著鐵索在槍林彈雨中奪取勝利而感到不可思議。」
「到達長征勝利終點吳起鎮時,武大衛感慨萬千:重走長征路讓我看到了毛澤東實在何等艱難的困境中使紅軍轉危為安的……」
武大衛告訴記者,他擔任傘兵連主官時,幫士兵補襪子,將只顧自己享受的少尉「踢出連隊」。武大衛說:「(我)這可是(學習)你們中國紅軍的傳統啊!」他童年時就讀過斯諾的《紅星照耀中國》,他表示這本書對他的軍旅生涯影響重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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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有魅力。紅星帽配墨鏡。下右是張小艾。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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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武大衛、張小艾2005年攝於湖南省郴州市汝城。此地位於湘贛粵三省交界,長征出發後不久曾經過這裡。當時廣東軍頭陳濟棠對紅軍的暗中態度是讓你路過可以,但為了應付蔣介石,對紅軍不打頭只打尾,讓紅軍的後衛師壓力挺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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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報導截圖。武大衛的書房是個寶庫欸。 |
★2017年另一次採訪。這篇稱他武大偉。文摘:
作為以色列曾經的特種兵,82歲的武大偉面容清瘦,一雙眼睛炯炯有神。他的書房裡有一扇櫃子專門擺放的是關於中國的書籍。一提起中國紅軍和長征,他就像一個孩子一樣打開了話匣子,滔滔不絕,還興致勃勃地把他重走長征路時拍攝的照片、資料、榮譽證書等等展示給記者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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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韜武略的老酷漢。 |
武大偉說,他小時候看電影時第一次知道了中國紅軍的長征故事,覺得很神奇,不可思議。長大後,他仍然不明白為何在那麼艱苦的條件下,紅軍仍然取得了長征的勝利,並最終建立了新中國。帶著疑問,他很想到中國親自看一看,走一走,「有一次我看電影,裡面有很多雙腿在雪地中行走的鏡頭,片子裡說這就是紅軍。但那時我還年輕,還沒有看過介紹紅軍的書,但是這個鏡頭卻一直印在我的腦海裡。當我去中國工作的時候,我對中國的古代文化很感興趣。我一直想弄明白中國人的精神是怎樣的。」
「對我來說,第一就是要理解中國人民、文化和精神。當理解了這些之後,你才能更好地理解歷史,理解很多事情人們是怎麼做到的。紅軍的情況也是如此。為什麼要跟隨毛澤東長征?我對這些問題都沒有答案。只有當我親自走一遍長征路的時候我才有可能找到答案。只有當我親眼看到中國農村、體驗到長征之艱難時,我才會理解,才會找到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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勇伯 |
「對我來說,我看到了中國的鄉村和文化,這是我從未瞭解的嶄新的東西。我不是遊客,從大巴車上下來,哦,這就是紅軍走過的路,好,拍拍照就行了,我不是這樣的。我正在探索中國,這就是我的感受。當5個月後我回到了北京,感觸更深。我在街上走著,感覺自己就是一名中國人,這很好笑,但就是這種感受。所以,我發現了中國的鄉村、人民和風景。我認為,我5個月所看到的是很多中國人都沒有見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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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伯(謙卑) |
究竟是什麼力量讓紅軍戰士心甘情願跟隨共產黨的腳步走上如此艱難的長征道路?這不是普通的戰爭,紅軍戰士在缺衣少食的情況下,不僅要打仗,還要和無比艱苦的自然條件作鬥爭。武大偉認為,作為長征的領導者,毛澤東的領導才能十分關鍵,對共產主義的堅定信仰和必勝的信念使他帶領紅軍取得了最後的勝利,「對我來說,到中國瞭解紅軍如何作戰非常重要。我想瞭解在這種條件下,你如何帶領你所領導的人前進。沒有人知道。所以我問自己,自信從哪裡來?我將帶領幾千人,我將改變中國,中國不是一個小村子,而是個巨大的地方。我想瞭解毛澤東是個怎麼樣的人,他能夠在這種條件下帶領人們到未知的地方。你不知道你是否能夠成功,你有的只是負責任的勇氣,帶領人們前進,並承諾他們我們會改變中國。我認為必須要理解的是領導人,領導人是誰?他的品質如何?他能當領導嗎?他們將面臨的是什麼樣的條件?他們並不知道。他們不知道他們必須要穿越河流、爬雪山、過草地。但是毛澤東有自信能夠領導人們穿過大半個中國,並且取得成功。」
有了卓越的領導人還需要有嚴明的紀律、對戰士的關心愛護才能保證紅軍上下一條心,取得長征的勝利。對於普通戰士來說,紅軍軍官並不像國民黨軍官那樣居高臨下。當年的紅軍基層軍官告訴武大偉,他手下的戰士病了,他親自餵飯;戰士腿受傷了,他親自按摩。武大偉表示,紅軍官兵一致,互相關心,堅強的精神和信仰是紅軍勝利之本,「你關心你的士兵嗎?這是基本的,關心是指不僅給他們命令,表明你是軍官,忘記這些。他信任你,是不是?我曾有一支隊伍,不太守紀律,我沒有責備士兵,我責備的是軍官。士兵的感受如何?這是很獨特的。紅軍戰士們知道如果我受傷了就會掉隊,但是仍然跟隨軍官一起長征。不要把自己當成將領,不要小看士兵們。我說這是一種責任,你的職位越高,你的責任越大,你必須有這樣的態度。軍銜就是責任,士兵不是你的奴隸,你必須如此愛護他們,這樣他們就會跟你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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鄉親們的質樸友善 |
在這次的長征路上,武大偉還和彝族等少數民族居民做了深入交流。他得知,紅軍所到之處都受到了當地居民的歡迎,很多人志願加入紅軍隊伍。因為紅軍承諾將改變全中國,帶給人民希望,所以在加入紅軍或者加入國民黨軍隊之間,人們選擇了前者。正是有了這樣堅實的群眾基礎,有了廣大群眾的支持,紅軍和中國共產黨才能取得一個又一個勝利,「如果我是村裡的農民,我有兩個選擇,哪一個是最好的選擇?如果長征的領導人給了我希望,我將會跟隨希望前進,不是我得到了吃的東西和步槍,我就會高興,不是的。紅軍來的人說將會改變中國,我相信他,他不是獨自一人,有幾千人跟隨著他,我的選擇是什麼?」
儘管中國近年來在經濟建設上取得了舉世矚目的成就,在物質上似乎什麼都不缺,但是武大偉認為,年輕一代不應該忘記長征精神。如果他會畫畫,他就畫一張中國地圖,而地圖的背景就是紅軍用雙手托舉著中國,「在我看來,長征首先是中國歷史非常重要的組成部分。沒有長征,我不知道中國今天會怎樣。紅軍有能力改變中國,我們是值得自豪的人民。」
武大偉表示,紅軍精神是全世界的精神財富,值得世界各國軍人敬仰和學習。在以色列,他經常受邀到各個訓練基地和學校講課,講述中國和長征故事。目前,他正計劃出版一本關於重走長征路的英文書,向廣大讀者介紹紅軍和長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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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穫與分享。投影幕中是紅軍草鞋。 |
★(三)女紅軍王定國的書畫
中國婦女兒童博物館收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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