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岸出版經驗談
（本文轉自鄙人臉書，重作截圖數張整理）
2014年對岸出版我的小說《道濟群生錄》簡體版。對岸編輯曾來信問我，是否他們可幫我改成大陸用語，以便於大陸讀者閱讀，好比書中我寫公車，改成公交車，諸如此類，全書修訂。我表示不必，讀者猜一下就可秒懂。於是對方就答應啦，很痛快，回信表示我的看法挺好，是他（她）自己想太多。重點是要改作者的東西，基於禮貌一定得問。ta也不是想太多，ta很認真仔細，ta的考量需要我來拍板。
不便更改還有另一理由，文章增減一字在知識訊息或閱讀美感上都會產生影響，一個標點符號也是。有個福婁拜的笑話，他一個標點符號刪了又加回去，搞了兩天，笑話全文在此省略。
故此本書簡體版完全按照我的原作，除了轉簡體、橫書、引號用法（大陸用小蝌蚪），一字未改。另，若涉及大陸人可能看不懂、猜不出的台灣用語，本書採用兩種註釋，一種是小字寫在句子後。但需要解釋字數多一點，就放在該頁底下，以免干擾閱讀。【見圖，理想國出版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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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自第十一回〈花判官串戲三岔口；野山豬大鬧ICU〉 |
這是對岸編輯提議的，堪稱蕙質蘭心了這是，我十分贊成。台灣人常有偏見，誤認大陸出版業素質沒台灣好，大陸作品也不可能比台灣好，這種偏見是活在井裡，沒有常識的。
對岸編輯的提議我覺得太到位了，只因我這書吸收古代章回小說的寫法，時常是對白（台詞）你來我往，節奏頗快，讀者腦海中自有聲音來回——請留意，不是說別種小說就是無聲的，不同的小說在文字上各有不同的音樂性、韻律感，唯拙作的「聲音」比較彰顯，鑼鼓點兒緊湊、風格明快——，所以盡量不能在正文中做打斷、干擾，小註解的字數要短，不得不有長註解就放在底下。
關於長短註解的內容，對方逐項列出來後，我這邊寫了給ta，ta則修了一下遞回給我。因為我有些寫長了，或者他們用他們的相應流行語來解釋即可，修過之後勢必更好。來回幾趟後，我拍板定案，這樣ta就可放心執行了。
有鑑於最近《激辣中國》的事兒，這篇要講的重點是，編輯想改作者的原文，本來就必須知會作者，作者若不願，就不能改；作者同意須有所考量，那才改。至於麥田為何這次出包，我上一篇發文有提出看法。順附連結與截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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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摘自本人粉絲頁 |
上面講到改，有時作者自己想改。好比我，發現遣詞用字上的問題，我會請麥田同仁跟我一起斟酌，譬如有次我問他們，我的小說《摳我》的內文中有一段我該用「掌紋」或「指紋」才合適或優美？可見大家一起來合作一本書，這是很愉快的事，這也證明麥田編輯們的細心，一個字大家都一起思索玩味半天，也可以說他們被我煩死但仍耐心合作，大家都十分講究。這個討論當時有篇文章至今仍在網路上（順附連結與截圖）：
把mail 信件當成小說來讀──張萬康《摳我》中的「掌紋」與「指紋」之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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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篇算是編輯手記，也是2011年一篇新書宣傳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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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大家有閒情，把我第一張截圖《道濟群生錄》的全頁內文讀完了，再看我以下的閒聊：
大家可以留意我翻拍的這頁，有些地方我考量到台灣讀者也看不懂我在寫啥，好比「莒拳隊」是啥？這要有歲數的人才懂，故此我直接放在正文裡解說。換言之我的原文是沒有小字註解的，只要有，我就輸了，在「美感」上就破壞了。本來怕解說會干擾氣氛，但我乾脆藉著解說來加強戲劇性，埋個梗，讓大家知道莒拳隊的來頭。
可你看，我對三三三師就沒解釋了，這個師很強大，我童年鄰居趙黨生就是這個師的，他回憶他們的艱苦操練至今。同理，某個歲數以上的男性，才可能知道333師的來頭。我不能一直解釋，得作取捨，交由讀者自行想像興許還更有效果也說不定。我必須信任讀者有他自己的經驗常識判斷，一般沒當過兵的女孩也可能知道海軍陸戰隊比陸軍野戰師在戰力位階上更高一籌，因為陸戰隊是特種兵。
（插播：同理本書提及「標會」、「會錢」，很多台灣年輕輩也可能看不懂，這我沒去解釋了省得沒完，讀者自己有興趣會去問爸媽或上網查。這種民間的事情其實要問爸媽，他們才說得出老年代的況味。）
話說野戰師裡非常厲害的部隊才可能同陸戰隊一較長短，333師就是個代表，226師、269師有時在軍演時也不輸陸戰隊，但333師名號更響亮，它滾過八二三砲戰，後來移防駐紮於台南。可無論如何陸戰隊終究比野戰師有特色，何況書中臨時跳出的這個老頭還不是一般陸戰隊，他是陸戰隊經過嚴選之後更有神祕色彩的殺人部隊，這下子高下立判，書中人物李道長（他是我同學，也是書中角色，道長是綽號，另一渾號黑山豬）頓時怕是洩氣了。——總之，讀者真搞不懂我在寫啥，我稍微說明後也可感受出來者不善，狠角色出現了。這是我要的效果。
再來，我不讓黑山豬和這位歐里桑（老伯）對打太多招，直接就寫黑山豬戰勝，這也是俺的創意考量，何況真正打架確實沒那麼多招（讀者不會想這麼多啦）。我若費心寫他倆打來打去，這就是一般娛樂電影了，沒必要來俗套。我必須直接震撼讀者，讓黑山豬戰勝，而且本頁之前描寫的黑山豬情緒已然失控，張力滿滿，他一心闖進加護病房救人，他打贏是合理的。娛樂性、合理性、正當性（救人）都兼顧到。
再來，黑山豬羞辱對手「回你的博愛座」，這句是這樣，我本人打從年輕以來，對公車或地鐵上的老少糾紛，向來我在立場上偏向老人家。年輕人不懂老人家需要座位的渴望，他們站著的話身體勞損且有摔倒危險（當然也不乏好強的長輩，讓座半天硬是不坐，這種人我頗反感）。但，我也知道有些老人家頗煩人，對座位的執著與粗魯，帶給年輕人壓力。所以寫這段時我就開了一下玩笑。誠所謂孔子曰「禮失求諸野」，尻子曰「野豬求失禮」，此乃尻尻之座右銘也。
說來我同學李道長比我還仁慈，他怎可能這樣罵老人。但，在人性上，人有時暴怒會流露本性，也或許那不是本性，只是一種社會習氣，卻是一種暴力，是負面情緒或行為。小說歸小說，武鬥中佐以嘴皮羞辱，雙重暴力，鬧騰。
又，黑山豬還有下一句「上藥去唄，棉花棒隨你拿」。重點其實在第二句。說來醫院裡的護理師（以前叫護士，後來統一正名護理師）大多良善且盡職，但有些素質和嘴臉是差了點，這種人是會欺負人的。要是你想跟她們討棉花棒幫你家的病患長輩擦拭一下，說不定就給你臉色看了。所以這句在此有發洩和抗議效果。李道長按書中所述，他自己罹癌好幾個年頭常進出醫院，各種善惡是非他是心裡有數的。讀者不一定能讀出我那句的意思也是無妨了（創作時有些小地方自己懂就好，明講出來就沒風度太計較了點），但這一個章回裡主人翁確實遇到了不好的護理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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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段我用简体：
尻哥在脸书上曾对大陆网友谆谆自荐，尻哥的发文，无论脸书或部落格上的文章，请你们稍微用心参考，帮我宣传出去，里面有中国史、台湾史、两岸现况的各种介绍与分析，内容和两岸流行的看法都不一样，诸君有啥看法也可相互切磋或跟尻哥讲大陆的事，别张口就来即可。无奈脸友们可能上脸书只是想玩玩，这尻哥也没办法。这次尻哥介绍自己在大陆的理想国出版的《道济群生录》，希望大陆脸友可以去买或借来看。这书花了很多脑细胞在写，处处机巧，难度比时下正统文学还难，只是尻哥行文直白，既通且俗，许多机巧藏在通俗里。此书娱乐价值很高，所谓悲喜剧混合。在此老尻卖瓜，自卖半天也没人吃瓜。一切还应了两个字：有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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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茲當紀念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