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談電影《陽光普照》(之三)

21.獄方人員的聲音

「建和,你要控制你的情緒,不然會面立刻會停止!」

獄方(即少年輔育院)負責會客現場事務的女性工作人員,這個聲音很對!

之後她停止建豪、建和兄弟面談的台詞也很好,「建和不要講了,陳建和不要再講了,立刻停止你的會面了!」而且這個話外音很自然。此外只因觀眾看不到她的臉,讓「監視感」更到位。

本片獄方人員(龍套角色)無論男女都挺對味的。

阿豪在阿和掛電話離開現場後,仍愣著手持電話筒瞪著弟弟,這個動作停太久。你弟走了,你愣一下後你就掛上電話才自然,同時掛電後想繼續瞪也可。可導演叫他一直拿著空話筒,這種指導成了連續劇的煽情表演。


    現實、真實的基本功

這裡我們要談一下,那麼為何台片的職業演員講話常不自然?在偏向有點藝術內涵或性質的台片中尤其明顯。。。我認為是導演的問題居多。

台灣的藝術片,演員講話的語調時常是平的、扁的、乏味的、沒精神的、沒主心骨、失魂落魄狀。這和台灣現實生活中的人們講話極不相似。他們講話沒有抑揚頓挫、高低起伏。他們的音調、音頻十分單調乏味,佐以不自然、不合理的台詞,而那些詞都不是一般台灣百姓會說出的話。台片演員講話方式的問題很大,太不生活化。

自然,這是最難的。一點不自然,作品就掉下去了。

本尻常舉《愛情萬歲》陳昭榮打公用電話跟女生耍嘴皮調情一段,提醒大家這段非常自然。這段很台灣人講話!非常夠味。非常生活化。撇開台不台、灣不灣,總之這是正常人的講話方式。反觀大多台片都不像正常人講話,這問題從90年代延續至今。這問題能解決,台片會好一半。這個「好」包括內涵好,也包括「好看」,都會一起好,一起「對」。 

早前我講的「抑揚頓挫、高低起伏」並非要演員誇飾的意思,只是指出老百姓講話的音頻、音調、口條不會那樣平,那麼沒節奏感。其實讀書人也一樣,講起話來熱烈高昂的不也很多?就算一個天生嗓音低沉渾厚、性格偏向內斂寡言的農民工、文青或博士,他們也不會講話像台片演員那麼平。談到這裡,我要指出的是台灣電影導演、演員在「寫實」這塊底蘊上的鍛鍊與學習很不夠。他們活在自己的小世界,並未細心觀察與揣摩「正常人」怎麼交談。基本上學校裡的電影課也學不到這種東西。

你若說台片本就常拍心裡狀況有問題的邊緣人,這種人本就不正常啊!我說那你是在抬槓了。不正常或憂鬱、或角色人物的心裡有結,不等於表現和講話上不正常。口條、講話方式和內容、表演方式如果那麼容易看出不正常,觀眾只會抓耳撓腮,覺得編導在「做戲」。你看日常也一樣,不正常的人不會容易讓你看出不正常噠,他們只是經過你身邊而已。除非你很敏銳,你察覺他們「怪怪的」。

這需要很豐富的經驗,好比我家附近有至少七個神經病,別人察覺不到,我遠遠一看他就有問題,而且有些我和他們交流無數次。你說得出你家附近有多少神經病?有七個嗎?我家這裡如此特別嗎?並非,而是你沒花時間觀察,你沒習慣用心。肉麻一點來說,你愛人事地物的能力不夠。這不是說我很懂愛的意思,我也在學習,是不是。金基德肯定比我懂愛,你看他一兩部電影就知道。這兩天看了一段2007年他拍張震主演的《呼吸》,他真懂。

我建議有志電影的青年朋友,你給自己做一個錄音功課。你去一般台客常去的露天飲料店(有桌椅可坐下來聊天的那種,不是只能外帶的),也去文青愛去的文青咖啡館,再去台北西門町、麥當勞、捷運月台或車上在交談的兩三人,總之各種人多的地方你都偷偷在一旁把他們交談的內容錄下一段。你錄下十組人,每組三分鐘,回來多聽幾次他們怎麼交流或聊天的。我可以跟你保證無論什麼主題、對象,他們講話都有抑揚頓挫、高低起伏。

再來他們的句子短,不會像台灣文學、台灣電影的角色會講出長句。或拗口修飾的句子。為何?因為中文特性是短句。甚至,就算老外也是用短句在交流噠!寫作才會出現西洋語法用長句加入各種修飾形容詞或修飾句型(句中有thatwhat)。你真以為法文那麼複雜難學的話,那我勸你放棄算了,其實一般生活中法國人講話都簡簡單單哪那麼多文法。

在拍攝與表演上,能把「寫實」的基本功花時間去觀察、模擬(參照)、練就之後,導演和演員才有能力根據戲劇要求(戲劇時間、作品調性、導演風格)來作合理的審計。譬如要求演員做到十成的自然真實,或是希望演員以八分流露自然真實、兩分強調彰顯誇飾來演繹。甚至相反,三分真實、七分彰顯。

舉例來說,現實(真實)生活中壞人不會臉上寫著我是壞人,但連續劇中的壞人在一旁表達陰險算計時,導演會故意要他演出一肚子壞水狀。請問這種演法適合所有戲劇或電影嗎?同理一個人在現實生活中憂慮操心,當他經過你身邊時,十之八九你看不出他有心事,但在電影中導演卻叫他必須讓觀眾看出有心事似的(也可能導演沒作演技提示,而是該名演員自主用憂患神色去演),請問此時他的演法是否合適?是否缺少了什麼或多餘了什麼?

有時演員在肢體、神情、聲音的表演上必須採行完全吻合真實的演法(譬如符合前述錄音功課裡的人民講話的方式),有時這種演法則不見得適合某些電影或戲劇,此時必須導演給予演員微調指示。但無論如何寫實的基本功要先具備。所謂寫實,一種說法與方法是百分百複製現實世界,另一種則不見得是百分百複製,而是「出來」的效果要十分真實,此時甚至更真實,勝過現實世界。電影必須以現實、真實做基礎,否則學生味就濃郁。何謂學生味?簡單說就是沒腦又想秀。台灣電影的學生味向來很濃。十分輕薄,輕浮,浮面,卻老要裝深刻。


    藝術家對自我的修養與學習

談到「愛秀」。請問,為何《大尾盧鰻》這類娛樂片就沒有台詞和講話方式不寫實的問題?因為導演並沒有賦予自己「我在搞藝術」、「我代表姿態莊嚴且思想情感深刻」的任務。換言之編導自認是藝術家、哲學家的時候就很可怕。同理編劇自認我很有故事,我很會編故事、搞故事的時候也很可怖。

插播,幾分鐘前,友人阿佩在臉書留言說期待我寫第三篇(即本篇),我說我正在寫,因為睡了13小時體力充電已足。記得阿佩跟幾位輔大心理系畢業的朋友算是姊妹(P.S.這幾位朋友跟我彼此小熟或中熟,還算友好),藉此我舉個例,前幾年一樁鬧得沸沸揚揚的輔大心理系性侵案,各方人馬發文論述,提到「合意」這個法律用語。我跟大家報告,那些文章看了真煩人,老百姓不會這樣交談或寫東西的(當然老百姓也沒那麼愛寫東西)。一般人只會說:「幹,她有同意嗎?」、「你馬個b她有准許嗎?」、「男女之間哪有這麼死板板准不准的?」、「這種事哪有在問的。」、「你問了女生當然說不要。」、「問一下應該的,禮多人不怪。」、「幹你娘誰說的?誰說女生想要不可能說?不要不可能講?」、「她有說准嗎?」、「她有說不准嗎?」、「女生不想要你看不出嗎!你A片看太多嗎!」、「她喝醉了好嗎!這是撿屍嘛。」、「太鬧了!這群男的欠修理。」、「夏某某管得動這幫畜生才怪?」、「那她也不能不管吧。」、「她也沒不管啊,誰曉得這群雜碎到底在幹嘛。」、「我看她只當系裡惹麻煩了想搓掉這事兒。」、「程序是有點問題。」、「得饒人處且饒人。」、「這話在理。」、「在你個屁。」——大家懂我意思了嗎?以上我列舉的方式才是正常人在講話。我看到「合意」二字無論對方想挺誰或沒要挺誰只是分析,我都覺得這字眼才更骯髒。——所以打麻將遇到吃、碰糾紛時也要討論「合意」?重點是他們自認為很懂,很想引起注意,很想發言的那股勁兒很噁,他們成天自己跟自己合意。

所以我跟大家講,文青腦子很髒又很自大(輔大心理系廣義上也是文青,狹義上搞不好更是,所謂進步青年咩,又叫進青),又非常矯情做作(受害者興許也很享受矯情?),而所謂闖禍的一方則喜歡表現自己接地氣,把自己的糜爛行為合理化,幻想這是藝術家或叛逆者的一種對抗性,喜歡自嘲和社會不溶(卻又愛講別人不合時宜),這不也是一種矯情?台灣電影圈很多人的心智、心志都是這種文青式、社運青年式的噁病。阿佩她們當然不是,別誤解。

犯了噁病的人怎麼可能寫出好的小說、拍出好的電影、做出好的劇場作品?

他們的共同點或共通點是,在做創作時不由自主在認為「我是藝術家」、「我在做藝術」。他們很不正常,我們怎能期待他們寫出正常的對白、旁白,及合理或自然的電影拍攝呈現?做藝術或做任何事,必須平常心。「我在做好我當下想做的這件事」才是正向的心態。你有心做出好的藝術作品是另一回事,但你做的時候不要時時刻刻搞成每個鏡頭都想告訴別人「我在搞藝術」或「我故意這段不搞藝術、我要搞笑、我要搞一下“反藝術”」。因為你這樣也還是在耍弄啊!也還是太自以為藝術啊!太自認深沉豐厚其實跟流里流氣是一樣的噁爛。不好意思容我以自己作品為例,我寫的小說是評論家分析時指出張萬康常搞後設、張萬康的東西是反藝術,我才意識到好像是這樣。然後我才趕快去偷偷爬文進補(進修)一下到底什麼叫後設理論。

其實平常心不但是種禪心,也(更)是種童心。心要「真」。不是自認我有真心。而是「真」。

我相信大多作者不喜歡被說自己刻意、做作、很裝,但這種事情是硬碰硬的,只要世界上有一個人說你做作,你最好就相信你作品失敗了。我這樣說不光是勉勵創作者謙虛(評論者當然也要謙虛啊),而是講人必須面對事實或現實,做作一點露出來了就會被發現,沒辦法。當然我們講下去的話,做作就一定失敗嗎?未必然。有些做作可以被容許。但在大結構、大塊面上讓人看出作品(包括作者)是做作的,這就很危險。真正懂人生況味或生命殺洨的人不會那樣子被說。好比朱天文的小說荒人手記,有些人看不順眼,說她引經據典時做作、炫學。我覺得確實有這個毛病,但有些地方可以容許,她想分享知識給我那我就吸收一下唄。有些地方確實就值得商榷,有點存心搞學問,微微僵硬。但無論如何在大結構、大塊面上,這書沒啥做作與否的問題。她努力搞學問有點瘥,但畢竟是誠懇的。寫這書時是90年代,她還年輕了點,段數還差些。作品成功與否和年紀無關啦別誤解。

我在《陽光普照》觀後感系列中從頭到尾把每段、每個鏡頭提出針砭,你看了可能說,老尻你說這片挺廢又何必這樣認真呢?是這樣,這種心境就和我把一部好電影的內容與拍攝逐一講一趟是一樣的。鄙人對好作品或有問題的作品,不談則已,一談都要仔細談、老實談、踏實來談。你可以發現我在認真專注談陽光普照時,我的目的也不是要罵或捧,只是好地方或過不去的地方我報告給你聽。

前幾年侯導講過,拍電影不難,你把你看到的電影(他語意上指公認優秀的大師作品),從頭到尾100分鐘每個鏡頭用筆記錄下來,你就會拍了。每個鏡頭的旁白、台詞、場次、運鏡拍攝、場面調度、配樂音效、人事地物在幹嘛、發生了什麼?你一格一格或一頁一頁記錄仔細,然後回看幾次,揣摩領略它,這樣你就會拍電影了。

我認為對有缺點的作品也可以,我們攤開來看。我一個鏡頭一個鏡頭、或一段段講你聽。以後同樣的毛病你在執行拍攝時別再犯,這是我的目的,我的用心。我可以跟你保證很多文青根本懶得做侯導建議的「功課」。藝術絕非是給懂藝術的人搞的,就像中等球隊也可以進季後賽,但強隊的犯錯率很少(低級錯誤不能有),這是強隊可以最後贏下的關鍵。否則再弱的隊伍也可以打出一波流(一部普通或很廢的台片也有一兩段亮點可不是),做成高光(Highlight)一樣精彩。你不要以為你多聰明,我沒跟你提醒的話,你拍出來的電影人物真的在用「合意」這種字眼聊天。我意思要能懂。

寫作也是,我寫的字數多(因為年紀大咩),腦子也算靈光,我可以建議作者哪些小地方要注意。別的老師不會告訴你這些的,一來他們懶得講或怕不禮貌,二來他們自己也不懂,也很多地方有毛病。好比有位年輕作者(現在三十歲有了)的小說我讀了後覺得挺不錯的,寫了一篇讀後感,洋洋灑灑,其中我提醒他,你寫人物們聊天時在笑,不要打個引號:「哈哈哈,那你也要吃炸雞嗎?」你這個哈尤其不能放在引號裡,其他地方哈字也盡量省略跳過才妥,不然文章很幼稚氣。怎麼避免或修正呢?你先用敘述的,寫某某笑了笑,才把他的台詞用引號講出。寫法要活,很多種寫法,好比寫某某不覺莞爾(或忍俊不禁,或寫「笑說」即可),或者你不直接寫他笑,但讀者從氣氛中感受得出他們在歡樂笑語。我可以保證我講了這個具體建議後,他以後就會避免這樣。我自己早期也犯過這種瞎,弄成自說自話,氣息很笨。

這位作者後來私訊我,表示謝意,說我「不留一手」,無私講解或交流之意。嚴格說來他也可能是客氣話。總之對我而言,我本就不會留一手。為何?因為我希望台灣好嘛,大家基本功要有,做什麼才像回事。台片很不像「一回事」,台灣文學,嘖,也是。難看的小說很多,裝來裝去,看不下去,但大家按讚瞎捧,這是不是害台灣?我批評朱宥勳的小說很糟糕也是順便講些寫作觀念和小祕方給大家。好比不要像他動輒冒出「一切」及「因為……所以」。你寫不出你要說的只好寫用「一切」代替。你腦子沒充分認知與思索一件事於是你邊想邊寫,冒出一堆因為所以。寫臉文或我這種雜文可以隨意(一堆因為或所以也無妨),可真正寫東西時不能這樣膚淺,不然會硬擠東西充高深,鬧出各種笑料。

現在我隨口舉個例子,《險路勿近》這片我很喜歡(侯導也推崇此片),我們若把全片每個鏡頭畫出來,一旁作筆記,這絕對受惠無窮。這片一開始的空鏡頭很有fu,搭配旁白。若仔細留意,每個空鏡頭停留的秒數並不規律,有的停得稍久,有的閃得稍快。男主哈維爾‧巴登,本片他很神奇,尤其在雜貨店購物和老闆賭生死一段很酷。這個老闆似乎只是一般三線老演員但也超會演。哈維爾‧巴登在2010年得到坎城男主角獎的一片叫《最後的美麗》,這片又爛又噁,但他演技有實力。另外也得過兩次威尼斯影帝但這兩部我沒看(20002004年)。他演《情遇巴塞隆納》我看了,很棒,哈哈哈哈哈。(抱歉我可以哈,你們不要隨便哈)


險路勿近(老無所依)開局的一連串空鏡頭之一。佐以老警長的旁白。這個畫面的植物(草叢)被風吹拂飄動著。若是靜態攝影就看不到草動了

    要像呼吸自如一般感應到各種人事地物的好或廢

在此補充一筆。藝術家要能自然而然向人民學習,而不是認為人民該向我學習。所謂向人民學習絕非自認很有社運精神、關懷弱勢(包括邊緣人、畸零人)、同情無產階級工農兵。在秀自己、發出自己聲音前,要從小就養成一種平常心,懂得對任何人事物學習吸收,因為見識他們的可愛與率真或明智而快樂。快樂很重要!比苦氣重要。懂快樂的人才懂苦,只懂苦的人其實不懂苦。我們想重視底層人物除了因為他們在結構性上遭剝削,以及他們無法為自己發聲,其實最吸引藝術家的是他們講話很懂化繁為簡,好比用成語、俚語、俗諺來傳達真理,以及他們的個性十分明亮、透明,套路少。所以同情心並沒啥好說的,懂得欣賞別人你自然會產生同情心、同理心、感同身受。自以為是的藝術家才會特別想拍底層或弱勢人物。同理特別想拍底層或弱勢人物的藝術家很容易自以為,簡單講是沽名釣譽。可能書讀太多有罪惡感,於是一邊談關懷,談人權,結果根本是想玩女學生。

一個精彩的讀書人,他的冷靜與銳利,我們當然也要說他好樣的,可見讀書還真有用。想把藝術與思想搞好,對人不要去區分,莫有差別心,好比愛講學歷高的人讀書讀到屁眼裡去了但他自己其實是學歷控。又如故意仇富演給網友看,但作者根本自家挺富的。就算他家真窮又如何?他是南部人又如何?寫東西噴兩句有錢人、戲謔一下北部人(或者自己是外省人但對外省人搞批鬥,演得好像他很懂外省?我看外省人像他們家那麼不要臉的很少但他以為全天下外省人都是他們家那德行?)。人不要自卑,也不要愛演,我奉勸台灣的文藝創作者不要老想把電影搞得苦大仇深。把一堆錢搞到手後拍苦大仇深的東西裝善良,這本身就有夠虛矯。

重點在於,大家要活得有感覺(而且不光有「小感覺」),而不是想要幹嘛。想要有啥企圖心,想要搞某個主題、想等故事、想搞個精彩的故事,都只會失敗。「小感覺」只流於小審美,好比擅長抓某種細膩可愛的感覺,抗拒跳脫老八股說教的大敘事,但自己捧在手裡的小感覺卻有一種詭計多端的猥瑣。小感覺很需要,但不代表智慧。智慧是一種直指花心、看出大結構問題的能力,譬如你看陳真的巴勒網,他告訴你美國是全世界最大的禍害與災難。你沒這種洞悉你很難拍出好東西,拍愛情也一樣。你不一定要全信他,但他這個振聾發瞶的說法你要放在心裡。

什麼叫智慧?智慧其實就是基本智慧。因為說來說去問題都在於基本。成功與失敗都在於基本面。

什麼叫基本智慧?好比2021年11月27日的金馬獎,找白靈來頒發導演獎,這是「資(格)不配位」。她沒這個份量。這個看法都欠缺的話其他也不必說了。她的造型可笑(乏味、膩味、低能、可笑、很醜的創意,搞這種醜怪狀搞很多次了),以及她落落長8分鐘,且內容很菜,這也是不爭的事實(1991年李明依就講過「只要我喜歡有什麼不可以」比她有力道多啦,兩岸三地或全球華人地區都早就不需要這種空泛的東西了啊,抖音上頭一堆老伯大媽或小紅書上頭的精怪也早就在做自己啦!大概生性過度保守封建的人們才會受到她莫大的啟發?不,我看是笨蛋才受啟發,白靈那種腦袋和秀法其實更保守封建顢頇了都)。再來就是Mego Su女士(這誰?)在臉書談到的,找白靈來的理由不外乎是(以下摘錄):

我有必要澄清一下
問題絕不在白靈
我沒有要貶低她的意思
她在金馬獎中就只是個看板道具而已
什麼樣的看板
看一個中國女孩兒用盡渾身解術來討好台灣觀眾
她用盡她已知的一切來吹捧李安、讚嘆隔離、感恩雙十
曼妙身材也不藏私
穿著上誠意十足
完全符合金馬獎找她來的目的
我怎麼可能說她不好
她根本太好了太敬業了

我愛白靈
我恨得是這樣利用白靈的可鄙的金馬獎


22.不要故意製造戲劇性衝突

阿豪去監獄探視弟弟阿和一段。阿豪提到你女友小玉懷孕,阿和很激動,表示媽來探視一萬次也沒講!而且怎麼是你來跟我講?媽每次好像要講什麼但最後都沒講。阿豪回嗆,你也什麼都沒講啊。兄弟二人對上了。

阿豪這句是廢話,阿和難道插入小玉後要跟家人講我有中出,麻煩注意小玉是否懷上了。阿和根本不知道小玉懷孕。所以這種兄弟衝突的火藥味是刻意安排的。這哥哥這麼不討喜,可能嗎?你弟驚知讓人懷上了,你嗆他幹嘛?阿和又不可能真的責怪媽媽啊,阿豪也有解釋說媽是怕你擔心啊。阿和不必阿豪解釋這句也可懂媽媽想法啊。阿和又不是天生不講理的賤廢咖。

阿和如果幼稚了點,責怪媽媽不該把他看成小孩,該告訴他自己要當爸爸了,這種情緒化可以成立。或是總之不喜歡被隱瞞!茲事體大!該告訴我,也可以成立。但若如此,哥哥該表達的是,你怪媽幹嘛,你搞的爛攤子媽幫你收尾就不容易啦。哥不可能嗆「你也什麼都沒講啊」。有這麼不體貼的哥哥,還在片中反覆被阿和講哥哥是好人,太做了吧。而且我前面說過了嘛,阿豪是智障嗎?阿和跟女生做愛怎麼可能跟大家講?做了也不見得會懷上好嘛。

你可以說我挑毛病,但我確實覺得有點怪。更干擾我的是,洞悉編導刻意製造戲劇衝突,沒必要。這不用費心看就可洞悉。「馬個雞巴毛!我要當爸爸了我還不知道!你們當我死了嗎!有必要隱瞞我嗎幹!」其實光憑這些理由也可以衝突,哥哥要還口也可以,因為不爽弟弟兇他咩,但總之不必再添加哥哥那句「你也什麼都沒講啊」。阿豪想爆發可以類似這樣表達:「事情已經發生了你要怎樣!我不是來了嗎?(馬英九名言)我不是來告訴你小玉懷孕了嗎?媽都要幫你帶小孩了你還怎樣!你媽就是思想封建才隱瞞你啊!你媽如此封建卻在我之後跳樓後深明大義一下子諒解我女友而且不遷怒是她害我跳樓的。」

好啦我停。時空穿越了見諒。

還有,小玉要產檢,阿豪卻不帶小玉產檢,阿豪這孩子哪裡好?做完產檢後繼續蹺課不也很爽?做完產檢後來看阿和不也可以?來的路上有一種「旅途式的憂鬱」不也可以來兩個鏡頭或來一段?

還有,小玉都沒可愛俏皮、一般青少年青春盎然的一面嗎?永遠藝術電影的「0度表演」神情?馬的黎明翰有病。

(這是說我朋友推崇小玉的演出,我有點開玩笑的。黎明翰是我朋友,他腦子、看法時常很棒。)

 

23.阿和在獄中情緒失控跑操場

這段成功的部分是獄方管理員在追逐阿和時,有的管理員叫阿和的獄友們蹲下。導演做出這樣的指導,可見台片有點進步了,懂得照應「全局」,這樣也更真實,兼更有戲味。

不過阿和的狂奔本就是無聊的主意。因為哥哥自殺了,阿和情緒受打擊,故此就會突然抓狂奔跑?這太刻板了。台片導演有一個大毛病,就是把所有苦難、情緒都集中在同一個人物(或家庭)身上。然後台片總有人得抓狂一下。

如果要抓狂,要狂奔,可以讓阿和的獄友去做。這樣電影會比較迷人點兒。而且也不必給啥狂奔理由。導演藉此可傳達每個人都有過不去的檻(坎)。阿和看了此狂奔之景,油然傷感,心有戚戚焉。甚至阿和事後可以偷偷去安慰他,「兄弟,天底下沒有過不去的坎。」之類的,這是獄友之間的人情味。如果這句太大陸味,那改成拍肩:「兄弟,很坎!我懂。」

你說「很坎」是哪裡來的歪話?一個台灣小青年有次和我聊當兵,我們相差二十五歲左右。我倆相互交流各自服役時期的術語,基本上兩代都差不多,但他們部隊有「很坎」這個用語,我當兵時沒聽過,很逗,笑死我。把「坎坷」的坷字勝略了這是。

一般來說我們當時只用台語「餒道」(很硬)來講。好比「足餒道」,國語叫「很操」、「操翻」,台語也可講「足操欸」、「有夠操」、「操嘎翻(bing)過」。

還有,有人在操場狂奔,獄方就會傻傻去追嗎?有什麼好追的?獄方的人這麼沒經驗嗎?阿和又逃不出去,看他打算幹嘛再行動也不遲吧。台片喜歡把主要角色之外的人搞成笨蛋或壞蛋。平常習慣去尊重與觀察各色各樣人們的創作者不會這樣做東西。

 

24.失敗的心輔師

張翰演出心輔師,他的型很不錯。在此恭喜他弟弟張震在四天前11/27得到金馬男主。

當阿和被暫時獨自隔離之際,張翰來作的輔導,言詞內容十分不專業。我跟大家報告,心輔師至少都是碩士,而且他們的碩士基本上是博士的實力,不好拿的。我跟諸君保證,他們品質絕對一流,簡單說他們很有一套,絕非像本片中這樣言語貧乏,簡直是你鄰居大叔勸導的方式,不如把大叔們在賴群組的金句滑出來給阿和看算了。這段可看出編導十分草率。

 

25.柯淑勤、尹馨再次發生莫名其妙的對話

小玉生產後,柯對尹說,阿和入獄以來一直沒看過小玉,想等孩子滿月,讓小玉母女一起去給阿和探監。尹馨表示可以啊。柯表示但是他們必須先結婚(因為家屬才有探親權)。此時尹馨幽幽的說:「阿和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我一點都不瞭解。」奇怪,現在才想這個問題?好吧,或許婚姻是大事,尹馨當小玉是親生女兒,不希望嫁錯人。

此時更妙了,柯開始講:「大概四歲的時候吧,他很喜歡坐腳踏車……」從而講了一段阿和的怪癖,要母親一直載他,騎兩三小時就是不肯下車。這種對話很廢,搞了一種文學性。怎麼會突然接起回憶他四歲的情景。很突兀。這不是他們在交談,是導演加入一起談。

尹馨問不載他會怎樣?柯說會鬧整晚,大概鬧了兩年。這整段很裝逼,導演很慫,讓演員老是處在一種很怪的氛圍裡講話,感覺全片的人都想自殺?佐以配樂淡淡的撓弦裝逼。

柯接著說阿和讀小學後不快樂,問他怎麼了也不說。之後國中就變了,加入拳擊隊,在校內打,在外面也打,直到前陣子出事。這段失敗!硬要給出一些說明,還扯到拳擊隊。

接著尹馨說,你把他講成這樣我怎麼放心小玉跟他在一起。柯說,當然不放心,但至少有我陪著你一起不放心。我看是編導加入旁白了這是。

舉凡老百姓和讀書人都很擅長各種雞湯哲理開示方法,廢爛的金句滿天飛,所以柯淑勤這樣講話也不能說不成立,但問題是整個很瞎,原因除了我上一段結尾講的導演「附身」,且還在本質上形成了邏輯不成立。只因柯在片中的調性是蕙質蘭心,而且簡直宛若教育大師,一點庸俗氣、庸俗狀也無,按理她的孩子就不可能好勇鬥狠到成天打架或拿刀闖禍。另一個兒子也不可能尋短(你媽懂教育你還可能尋短嗎?不是說絕不可能,但這需要說服力)。本片的柯淑勤應該也必須是個庸俗的婆娘才合理,她可以不像老公那麼討人厭,但好歹也是個二百五,或說是一很俗氣的人。

下一場獄中結婚的戲,導演故作耍冷式搞笑,我覺很爛,大家可能疑惑爛點在哪?請聽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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