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間挺快,已逐漸進入2021年底,去年年底寫了這篇〈簡體、繁體的學習經驗和冥想〉,當時我提到簡體字的一些缺失但沒舉例。希望大家先參考去年我寫的,給觀念釐清且打底後,再看眼下這篇舉例。 為何必須釐清打底一下?除了知識、常識上的原因,我尤其希望大家不要拿簡體字去噴大陸(或說中共、中國、中國人、大陸同胞、大陸人民、對岸網友)。這不是說兩岸關係不好才這麼說,而是本就不應當這樣。也不是兩岸一家親或我們台商台生不少人在那邊所以才不宜歧視對立而惹麻煩,重點是對全世界任何地方都不要狗眼看人低。心態正確之後!我們就事論事來談,這才像話。
以下舉例內容,我用和朋友聊天的截圖來介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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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同音代用」和「一字多音」這些是我自己描述的用語,在學術上則另有分類用語,可我一時記不住,懶得列上,大家暫時看我講的即可抓到重點。2.廣(广),廠(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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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戲」才對,我打太快。 |
記得我看過朱天文把貓餅乾寫成貓餅干。以她淵博的中文造詣來看,可見她認為用干是成立的,更合適。又,豆乾,我也看過台灣老店家寫豆干,可見二者皆可。但大陸簡體把「幹」改用「干」這就萬萬不可,閩南粗口變成沒力了。一株大樹的主幹也變主干,何苦。
幹嘛(干嘛)這種改法好嗎?其實干有關聯的意思,故此「干嘛」這種寫法並沒不合乎邏輯,這裡的干指的是朝對方詢問關聯性。干的發音本是一聲,在繁體字典中並非破音字(多音字),大陸簡體改成也可發四聲我覺多此一舉,有點彆扭。
干係(干系)的干還是一樣。簡繁體沒變。
請留意,如遇到「乾坤」的乾,此時大陸用乾,不能用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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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用「阿六」是輕鬆談天的趣味用法,並非嘲笑大陸人士之意。我這人不是人前人後兩張臉的人,但公開出來若有得罪在此抱歉。 |
補充。豪傑,傑克,在簡體是豪杰,杰克。「傑」這個字徹底消失了,很可惜。我個人認為豪傑比豪杰看起來漂亮威風,氣概氣度都夠。「杰」是大自然的具象,木頭在燒,也很有力,但它是能量、動能,在名字中出現挺有意象,但用來講英雄豪傑我覺不是合。李清照的詩〈夏日絕句〉:
生當作人傑,死亦爲鬼雄。
至今思項羽,不肯過江東。
第一句簡體成「人杰」,整個fu跑掉了。
京劇《鎖五龍》,出自隋唐演義,單雄信大殺四方,後來仍是被李世民抓到了,可他拒絕投降,甘願受斬。這齣戲他一出場(由銅錘花臉飾演)已是囚犯,卻以洪亮的高音噴出「號令一聲綁帳外,不由得豪傑笑開懷」。尤其「豪傑」要唱到相當於帕華洛蒂的最高音,要破錶但不能破音。此時他準備欣然赴死,瀟灑到笑開懷。大約二十五年前,三十歲左右我畫了一張小油畫,大概21.5*27公分。請留意我上面寫豪傑,左下方寫豪杰。因為我覺「豪傑」才叫豪傑。要大寫。左邊一行字不全是簡體,其中「開」我用民間簡寫但非大陸簡體「开」。因為嫌开不好看。「怀」是民間簡寫(意即簡體字制定前就通行的簡寫)也是大陸簡體。
這一折戲的時間挺短,建議大家找Youtube欣賞。值得領略一下中國民間戲曲的強悍與瑰麗。一般來說唱得最好的是康萬生,名字和我很像。他不是很紅,但這個折子恐無人能出其右。1997年夏天我在台北欣賞了他的演出。錯,他越老越火。
幫大家找來了,比較一下不同時期的康萬生《鎖五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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剛剛把灰塵抹掉,速拍一張。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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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體把冲、沖、衝都用冲代用。繁體則是不同的三個字,但台灣人常不知道有冲字,誤認冲是簡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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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82年香港電影,冲霄樓。注意,是冲。
我看過大陸一個喜歡用繁體輸入的大V,他有次發文打出「沖」霄樓,這當然是錯的,或說不是錯也是個怪,有點好笑,不倫不類。但他不曉得。我不好意思告訴他。為何?因為之前糾正過他一次,他雖坦承錯誤但感覺他挺愛面子,之後我每當看到「錯」時也就不好意思再說。
基本上他對文字的選擇有他自己一套邏輯與審美,好比「裡」、「裏」都是繁體的正體字,他表示自己有時喜歡用裡,有時則喜歡用裏(他認為「衣服裏面」用裏更合適)。我告訴他,我小時候台灣教育部的課本是規範用「裏」,後來改成「裡」,都可以。大家留意,裡的左邊是衣部(衤),很明顯原意是講衣服。可「裏」的最上面和底下合起來也是衣,只是中間被「里」遮住,仔細看即可發現。所以「衣服裡(裏)面」其實用裡、裏都是合適的。但我懂他意思,他覺用「裏」更有衣服裏面的畫面感、或深藏於內裡、或不可測的內在。自由選用合適的字,向來也是我的主張,所以我不宜貿然講他的審美和邏輯比我差或多此一舉,自也不便一看到他有點怪的用法就指出這是錯的,搞不好他說他知道是「冲」但他更喜歡「沖」。這位大V口才很好,有點學問,確實有可能跟我盧洨一番他為何用「沖」。盧洨是我們台灣用語,在大陸叫扯皮。
老實講在文字使用上我們台灣人有點優勢,因為從小使用繁體,對文字敏感度可能比較高。這種優勢有可能使大陸人不服氣,所以我讓讓也是好(這句並非自以為,尻尻是老好人,該體貼時要懂體貼)。我揪(糾)到錯誤的那次是沒法辯駁的錯,他把「鹹」打成「咸」,而且打錯不止一次。他表示他手機的鍵盤選字輸入太快就選錯了,這已然是坦承錯誤,值得表揚,我也不便再說可你同一篇同一個字(鹹)不止錯一次欸,連續手誤兩三次的機率高嗎?
簡體用咸代用鹹,但古代到近現代都沒「咸」這種味覺表示的用法,這是1950年代透過簡體字方案才這樣制定的。這個錯誤十分明顯,可能在台灣人的角度來看十分離譜。他那篇在談食物之類的話題,寫得很好。這位大V是北京人,住荷蘭,學問很廣,見解不凡,發文有點老氣橫秋,喜歡指導別人各種思想啥的,正巧網友也愛請他指導。他如果心胸能大點,才知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我不是說我,我是說他該看看陳真怎麼寫東西、怎麼回覆提問者。說到底也不能說他心胸小,但很愛面子會阻撓自己提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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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頭補充一下。「裡」或「裏」,大陸簡體都不採用,而以「里」代用。公里、鄉里,還是里沒錯,但裡面變成里面,衣部(衤)不見了。至於面,上面還是上面,但麵條(麪條)變成面條,麥子不見了。所以「我下麵給你吃」也是「我下面給你吃」,搞笑了。這本是我小時候的一個同音不同字的笑話,比方說有的人故意講:「小姐,我下麵給你吃。」因為他是用講的,不是用寫的,所以女生聽了可能揍他。但在大陸推行簡體後就可能變成同音又同字的笑話了。那你問,既然裡面變成里面,那道理變成什麼?答,道理還是用理。可見制定簡體字的人偏偏和裡字過不去,這還真不知道是講理還是不講理。
前面提到,裡面的裡,我小時候(我1967年次)學的課本是「裏」,麵則是麪(或麫?前者裡面是丏,後者裡面是丐,可能古人能吃上麥子就是福氣了,合著大夥兒都是丐幫!你說這很可笑,換個角度這是尊敬麥子)。在我二三十歲左右,教育部將之改成「裡」和「麵」。麵要怎麼用,我覺都好,有麥子就好。但我喜歡裏勝過裡。原因是對我而言裏的字形好看。
一般來說把字拆成兩邊來寫,我覺比較笨拙,懂得上下相疊的方式比較聰明靈動,此時字形有整體性,像是直立站妥定了不容易拆開。「裏」就有這種效果,乍看很難拆開,只因中間那一豎和左撇相連,結構紮實。但仔細留意後,則可把上下拆出來組成「衣」字,中間是「里」。裏這個字在創造上看起來聰明得不得了對我而言。
而「萬」呢?這就更難拆開了,只因中間那一豎把中部和下部連接在一起了,頂多可拆出上部的草頭(艹、艸)。「禺」、「禹」這總絕對拆不成了唄。附帶一說,萬的民間簡寫本就是万(東漢或魏晉以降的書法家所寫的行書和草書就有万,只是比起最常見的萬字行書草書較為少見),大陸簡體字直接採用万。所以台灣老一輩和我輩大多本來就會這兩種寫法,有的人還會更多種,好比草書的萬,草頭只打兩點,禺的左半邊或右半邊消失,形成某種省略外帶反白的效果,簡直聰明到空靈了都。小我十五歲以內的人可能從青少年時期也看得懂万字,也用。年紀越輕(相對我的年紀來說)的人能寫出的字形越少,這挺可惜。我的觀察是,能多樣化去寫字的人腦袋瓜兒可能比較活。
 | 這張萬字草書表格中,王羲之和一位當代書法家寫万。其他常見的寫法有兩種,一種往左繞,一種往右繞。我覺往右繞比較妙,有逆向思考的創意,像畫圈圈,生趣盎然。還有一種寫法則是中間兩橫也不賴。另一張萬字行書表格,寫万字的人就更多了些,但仍沒左右彎繞的多,在此略下不作上傳。 |
很多直立形狀的字體,就算可以拆開,組合起來也看似站得很穩!除了「裏」字,又好比「羣」的寫法比「群」好看。國民黨的黨國大老「張羣」才是正確寫法。寫成張群並不上道,只是你寫張群大家也不計較,不能說錯。這純屬我個人審美,偏好結構與型態緊實。又,有些台灣人的名字有「峯」字,這是家裡大人取的名,換言之並不是「峰」,早期在身分證上錯不得。進入網路年代後,羣、峯這類文字變成很少見了,主因是打字時一打就容易選群、峰。另外也可能台灣教育部後來規定用群、峰但我不知道,因為我早就學校畢業了。
還有,我記得早期「身份證」好像才是正確用法,不能寫成「身分證」,但這個記憶點我講的不一定對。你現在看你的身分證,上頭三個中文國字是身「分」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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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的另一種寫法也很漂亮!和簡體一樣,但它是簡體制定之前本來就通行的民間簡寫。這個字也可能不算簡寫,本就是正體的一種吧? |
樓的民間簡寫、大陸簡體都是「楼」。我自己從青少年以來用的是另一種簡寫,即右邊是兩橫一個女,類似底下的其中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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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一種「樓」都很好看!那當然,因為是書法家或字好看的人寫的。我們可以挑自己喜歡的寫法。學校規定的寫法,那是因為教學必須有個規定,不表示非要這樣寫。大家可以從這種選擇中培養自我、自由與審美。很懂寫各種「不同」字樣的人相對上比較能獨立思考,腦子活。我慣用的寫法是類似上排右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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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霄」的寫法超好看!跟學校教的規矩寫法不一樣。我順口提到冲霄樓,光這三個字就這麼有意思,這麼值得欣賞,可見中文世界多可愛、多多元、多自由奔放靈妙。最後樓收筆的那個點,有必要嗎?會影響整體美感或結構嗎?還是說很難解釋與定義,這種微妙性(打破疆界?)開闊了思想空間。抑或,那只是書法家全憑直覺反射就順帶點上去了。 |
草書給簡體帶來的一些麻煩
簡體字相當多是來自古字、草書。在草書這部分有個麻煩,就是同一個字你用草書來寫,好看極了,很有神采,但搞成印刷字體,整體變成僵硬的字形,有點醜掉了。
好比說(说)、讀(读),大家留意簡體「言+兌」變成「说」。那簡體的「言」怎寫?還是言,並非一個點底下一個雙頭勾。明明用言+兌即可,沒必要為了節省筆劃而這樣改。這不是改良,變成改成不良。沒必要把小孩子或文盲看成那麼笨,言字不難寫,沒廢多少時間啊。學會寫「言」,就知道把言可以當部首去組合成許多和言(講話發言)有關的字。
對制定簡體的學者而言,他的思維邏輯是參考草書可節省筆劃,但他們沒考慮到書法是柔軟圓潤地運筆,包括一筆一豎下來的直線也不是幾何學上真正的直線。甚至鋼筆雖是硬筆也不會讓筆法呈現僵硬。然而落實成印刷字,就變成「说」的呆板樣了。左邊那個雙頭勾要用草書來寫才好看啊。民間的人自己會把「说」用草寫的方式來寫,當局不必費這個心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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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3的說字,可以看出簡體「说」取自草書的由來。當我們明白這個由來,就不會動輒小看簡體字。它不是憑空創造,大多有所本。但一碼歸一碼,弄成印刷體就變有點醜。給出一個理由,這個醜度就降低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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畫家李德(1921-2010)寫的「誠」字,左邊言部就是草書寫法,非常好看!因為整體協調,結構漂亮。請留意「言」在他筆下並非雙勾,而像很可愛的7。他在寫此字時,想到7的概率不高吧,從7得到啟發的概率也不高吧。他順手寫下來而已就這樣好看。你我來寫可能沒那麼優,不信你寫寫看。中國哲學、藝術、生活各環節細節上,都強調順。有順才有美。又如最後一兩筆,那一撇並沒交叉,不是正規寫法的「成」,他可能認為這樣才好看,才雅,或拙雅兼具成趣,卻仍端莊大派。這其中有沒有理由?這很玄,美這種性質、本質的東西很難一定有個理由,只能靠悟性、慧性。 |
同理,貝(贝)、賽(赛),這裡的貝在我來看也沒必要簡化,貝並不難寫,多了三筆不礙事兒嘛。那請問「夏」有沒有簡化?並沒有,還是夏。所以貝才須簡化,目不需要簡化。問題是這樣來分有必要嗎?我們在草寫「貝」字時本就自動會寫成贝啊可不是。制定者一片好意但未免把人民看太笨了何苦。我們草寫「夏」的時候也常省略中間的目字,彷彿用貝字順下來寫就,這是人民自動會去做的。
說、聽、讀、寫
順便聊一下「說聽讀寫」這四字,「說」討論過了。「聽」的簡體「听」並非新中國(中共1949建政後俗稱新中國)的學者發明的,而是本來也有這寫法。「讀」的簡體「读」是言+賣(卖)的組合。卖貌似「實(实)」。簡體字制定前有沒有实的寫法?有的。注意裡面是個「頭(头)」。那請問簡體字制定前有沒有头的寫法?有的。
再來是寫(写)。我查網路此字從古至今之流變,這字是新中國創的,但是不是有可能我查的資料不充分我不知道,或是不是我自己搞不清楚。總之造得還行,我可以接受,雖然還是不大習慣,不是太喜歡。我的研判,它是根據幾款草書的字形來改良發明制定的。把「與(与)」塞到「宀」底下。与這個簡寫本來就有。另一種是把「与」的最後一橫再添兩條直線交叉這橫線,我從年輕到大就是寫這種。
草書怎麼寫這個「寫」字?我翻拍我手邊的《于右任書法字典》給大家參考。于老把草書、行書的寫法大致網羅進這本他編成的字典裡,學問與實踐是功不可沒,自己書法也寫得超好。我框出紅線如下,他自己就有多種寫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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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寫」的有些草書寫法有點像「守」,但「宀」(俗稱寶蓋頭,發音棉)底下的「寸」字有個好看的弧線。有些寫法則是裡頭貌似「与」。簡體學者參考了這些寫法,然後把寶蓋頭的一點去掉,成了「冖」,發音是密。大陸女藝人楊幂,這幂字發音密,意思和冖類似,都是遮蓋的意思,只是幂可以講到更具體的東西,好比遮住食物的布,或物件的外皮,或數學專有名詞「乘幂」,這些是我剛剛查的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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順便欣賞于右任的書法。他在台灣各地留下不少墨寶,他人很好,有求必應。他搞革命,但學問大,草書好到嚇人。這是我家附近,台北市景美地區的小山「仙跡岩」,祭祀呂洞賓的山廟的一塊匾額。他的字非常可愛,稚拙有味兒,大俗大雅,這是真的會寫!而不是像文青矯情愛亂學小孩寫字(這麼愛學的話不如請小孩寫出你想講的那句)。左邊「許炳南敬獻」,許老前輩是以前景美地區的知名人士,當過第一屆監察委員。另外請留意這是民國四十三年(1954)寫的,而對岸是1956年才開始施行簡體字。此處「敬獻」二字,用「献」,後來大陸也採用這個字。獻、献都是通行的正式用法,就像臺、台也都是正式用法。換言之不能講「献、台」是民間簡寫,二者都是正體字(我的看法是這樣啦),只是你硬要說「獻、臺」才是最正式的話那也隨你。我爬山時拍過這個匾額不少次,但這張不是我拍的,取自「輕遊海天走出去」個人網站。我找半天一時找不到我拍的。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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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市公館,于右任題字。2021年七月拍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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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ogo。這有「灣」字的草書,其他五字倒不草,也不大像行書,總之沒差。簡寫有好幾種,新中國用的「湾」是其中一種,這不是大陸創的字。這六個字貌似平凡但可愛端莊。很裝可愛的東西不耐看,這種可愛才耐看,這叫真才實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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台北西門町、萬華的「大信冷凍廠」,也是于右任題的。凍字真好看。有些女生不是書法家但寫字也好看,懂得把部首縮很小,試想左右兩邊都一樣大就不好看了。反之上大下小或上小下大的組合字,搞不好她平均分配,甚妙。總之大家要懂得把學校教室裡學習的制式寫法轉化成自己的寫法,生活和思緒才會豐富。大信冷凍廠在祖師廟、青山宮附近。摘自「秋色錦如水」個人網站。我前幾年拍過但一時找不到。 |
其他困擾舉例
前陣子有一位編輯朋友問我,他在整理一位台灣老先生的文章,發現「夏天午后」這種用法。冷先生通篇都是繁體,但怎麼冒出「午后」?這個「后」是繁體「後」的簡體代用字嗎?他是不小心寫了錯字?
這問題太好了!我年輕時見過幾次這種寫法,印象深刻。是這樣,台灣老一輩(是說我的老一輩、父執輩)有些人寫文章,開頭第一句就是這四字。當時覺得他們故意用「后」字很妙,似乎感覺夏天很美好,很慵懶,有情調了。沒錯,這跟大陸簡體無關,而是種特殊用法。到底有啥來由或典故,我不知道。
這位編輯朋友很細心,首先他知道那位老先生學問好,寫錯的機率不高,二來他知道來問尻尻就對了。為何這種事得跟尻尻確認一下,因為尻尻記憶力好,對各年代各種事物充滿好奇、疑惑,對大人、老人家各種字的用法寫法有一定的閱歷和吸收。
大陸簡體字的未來?
我看有朝一日得改回繁體。目前當然是不必。中國的文盲早已普遍消失,簡體字的存在理由就小了。再來教育系統早已完善,教育新一代孩子識字、寫字沒那麼難。另外橫直方面,建議以後也不必統一,出版單位想用直書排版亦可。中國人若只能讀橫式排版,可惜了。中國文字的特性是自由度奇大,甚至橫書要從左或從右寫起都可。再來,年代不同了,在電腦輸入與辨識方面,無論中文繁體或簡體都一下子可以打出,自無啥寫繁體費時的說法了。
但,自由歸自由,匾額、橫批從右寫起,以及對聯的上下聯必須上聯在右側,這些規矩必須在。自由可以開展學問沒錯,但有限制同樣可激發學問創意,自由與限制二者皆重要,皆有趣,皆通向自由。可有點荒唐的是,大陸不少人在貼春聯時把上聯貼在大門左側。台灣有些人也搞不懂這些,或是自創對子,把平仄亂用,鬧了笑話不自知,若糾正他們,他們則認為糾正者太嚴肅。
有些大陸人士認為上聯貼左側的理由是,只因大陸制定橫書一律從左至右寫起,所以橫批也得這樣寫,如此一來上下聯的順序也隨之必須顛倒,都從左邊找起方向。台灣的六張犁公墓有一區域是紀念白色恐怖受難者,輓額(橫批)和輓聯也是按照大陸的方式,我覺沒必要這樣。估計是某些左統派人士認為以大陸方式為尊,方為紀念英靈。我個人認為大可不必,受難者都是中國人,用千百年的傳統習慣來做即可。若較真起來,大多同志在台犧牲時(白色恐怖槍斃匪諜的高峰期是1950年代的頭幾年),大陸也還沒頒佈簡體字,所以他們的靈魂看得懂顛倒的上下聯嗎?勢必要笑噴或不悅了。當然我談這個也可能是盧洨,因為六張犁的輓額、輓聯都是鑿成碑文,錢已經花下去,沒法改了。
總之我建議兩岸在貼對聯這方面都按照傳統來!就算大陸同胞不小心把橫批寫成由左至右,上聯也要維持在右、下聯在左。大家可以注意台灣的寺廟也是上聯在右柱、下聯在左柱。這可不是國民黨逼迫大家的啊,台灣人的傳統也是這樣做的,台灣人不是中國人是啥?至少同一個文化圈,日本神社和老百姓一點關係也沒,那是日本人和比較親日的台灣人才去拜的。他們要認同日本我尊重,我在這裡講的只是事實,台灣大多人還真不是日本人啊,怎麼日本人走了老久,幾代過後反而一些小朋友出來胡言亂語我們以前是日本人。荒唐啦這是。
如果大陸以後改回繁體,是一口氣全改,還是先改良部分缺失(針對代用字、過度省略的字來改)為妥?這也是可以討論的。我的意思是,當成聊天討論,能否實踐先不管,只因討論本身有其價值趣味。
我相信終有改回繁體的一天。因為以後就算共產黨延續到兩百年或更久,比起上千年中國繁體的歷史也還是短暫,這是一種文化延續的呼喚,人民會想看到古往今來的作品與遺跡,自然就會回到繁體的路上。
共產黨很勇敢,大刀闊斧,建政後什麼都改,都革,但階段性任務已經過去了。
簡體排版比繁體漂亮
固然我對簡體有些扶額批評之處,但簡體網頁、簡體紙本頁面,在我面前密密麻麻展開的剎那,我必須說此時簡體比繁體優美些。為何?因為筆劃少,而且簡體字形是長方形,這都可能產生某種視覺美感。繁體字密麻堆疊在一起時稍微醜些。我指的是視覺全局的感受,而不是逐字去讀的感覺。逐字讀當然沒有繁體好,這前面說過原委了,簡體挺多挺瞎的用法。習慣了當然沒問題,只聚焦於文章內容即可,但某些字還是會礙眼分心,譬如「很醜」變成「很丑」,實在是更醜或醜不起來了。
這可能和我年紀漸長、眼力稍差也有關,故而產生期待視覺輕鬆的需求。另一原因可能是港台的文章、作品的質量大多遠不如大陸,故此我心生成見,看到繁體文章就心煩了哇哈哈哈哈哈鉿。
結語
瞭解簡體可以幫助暸解繁體
我去年12月寫的簡體和繁體觀念介紹,以及將近一整年後寫的這篇補述,目的是希望大家瞭解簡體字的邏輯脈絡,不必胡亂嘲弄對岸,搞得沒禮貌且無知。試想可以認識古字和草書,倒也不錯,且趁此機會亦可重新留意和欣賞繁體的脈絡來由。但簡體確實有些地方有毛病,不是不能談,談這個的目的也仍絕非趁機嘲弄與歧視。我去年寫的時候不想舉例,就是不希望一舉例後大家抓到嘲弄的梗。
現在我才補上這篇,用意是給真正對文化、思想有興趣的朋友做一個更完整的參考。我相信兩岸都有這樣的朋友。我本篇前面用截圖省事,原因之一也是讓人不容易複製轉貼,這樣比較不會被人用去嘲弄攻擊對岸。當年他們的學者有他們的考量,這是國家政策,大家努力制定出簡體,背後有中國苦難的血淚史。哪些地方沒做好,兩岸朋友讀了我的文章後自有領略一二,那領略了就好了啊,幹嘛笑話人家呢?何況他們有些人認真學習繁體,識字與手寫能力都比我們新一代還好。或許在這方面我們本有一些優勢的,但隨著進二十多年來我們只顧看不起對岸、詆毀對岸,我們台灣自身的文化實力到底進展了多少?我們不必妄自菲薄,但亦無須自高自狂,否則反成自秀下限。
會寫繁體到底有什麼用呢?很了不起嗎?思想行嗎?表達能力行嗎?我們手中有一鋌優良的按摩棒,卻變成性無能。我們不懂怎麼使用按摩棒,亂弄一通,慘叫連環,哪是舒服的爽叫。我們的作者和讀者有一起欲死欲仙嗎?我看是一起要死不活。
我寫的這兩篇,在中文系科班,以及浸淫中國哲學、中國史、中國書畫的人來看,都是常識,只是他們沒時間寫這些常識。不過,新一代就讀文史哲和繪畫專業的同學們,似乎普遍上程度變差了,興許我寫的東西他們大四了也不明白。那沒關係,我這兩篇可以是個貢獻。不明白也是正常的,這是大環境的問題。
這篇我搞了挺久,但有中國歷史悠久嗎?
最後講個于右任的笑話。這位老先生的造型向來是蓄著一把老長的白鬍鬚。李敖曾在節目中說,有一次一個小孩問于右任,老公公,你晚上睡覺的時候,鬍子是放在被子裡還是被子外?結果為了這個問題,于右任失眠徹夜,鬍子怎麼喬都不對勁。
或許,這可以看作我寫這兩篇的心情?一笑。
2021.11.1初稿
2021.11.3定稿
附錄
臉書2021.10.31.傍晚發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