延伸20-21跨年閒聊——我身上的台灣史(五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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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水馬桶的事情讓一女孩笑翻的往事

話說1997-1999年間(30-32歲),在我結束灣島南部浪遊後,這幾年我常跑一個同學的工作室。他是做唱片封面設計,常有唱片公司的人來盯稿、聊天。這個同學認為我講話很好笑,常要我來陪大家瞎扯逗樂。一次某公司的企劃,是大學剛畢業一兩年的女孩(23-24歲,大約1970年代中期出生),那晚只有我和她一邊看電視一邊閒扯,忘了怎麼說起的,我淡笑說起我十歲家裡才有抽水馬桶。她聽了驚訝笑翻,說真的假的,咯咯咯笑了一陣,我也跟著燦笑爽歡。

她的這種驚訝類似驚喜,聽到自己想像不到的奇譚,妙事,甚至(又來甚至了)因此有點微微崇拜和好奇我?雖然我和她認識挺久了。當然也或許有的人聽了會鄙視或嘲笑我,但她的個性不可能會這樣,且就算會我也不在意,大不了我鄙視回去。

這女孩家裡挺富裕,住在台北「遠企」大樓後面,安居街的一戶平房裡,家裡還有前院。在台北某個年代後,住平房或透天厝(三層或四層的小別墅)的人非常少,是富人才有本事住,不然就是很早就買下的。我小時候也住平房啊,我不輸他們,哇哈哈哈鉿,當然二者很不同的啦。中南部或北部鄉下,住透天厝的人就多了,小資,或不少中產家庭(中產裡還不錯的)都很容易住上這種房子。這和他們家族本身容易是地主也有關。當然這不一定,看是誰家。

本省人家有地,這是本省優勢,不少家族在某個河邊或鄉下、山裡都有一兩塊地。外省人家則有退休俸(軍公教為主),這是外省優勢,但本省的軍公教人士也相當多,只是說外省裡頭大多是軍公教背景。

 

小資家庭的女孩特別善良

注意,上段談到的這個女孩十分善良。若說富家女等於不善良,這種說法大錯特錯。富家子我不好說,男人容易油膩顯擺,但小資家庭的富家女(大資或土豪家庭我沒具體接觸過)很善良的一大堆。甚至我誇大點兒來說,富家女之中,比貧家女之中善良的比例更高,高得多。這沒有數據,只是我長年的接觸與觀察。因為處在貧窮或稍微落後的環境中成長,從而心靈扭曲的人,說真的還不少。

無論你是什麼環境背景收入的父母,你最好給女兒零用錢多一點。給男孩少一點可以。男孩需要鍛煉,磨練,這可以讓這小囡長大成小哥哥的過程中比較憨實。不是說女孩子不需要磨練與學習的意思,只是說女生要買的東西比較多,你要為孩子想。我曾有一女生朋友,家裡住的是類似豪宅(還沒到頂級但也算豪宅類),雙親收入挺高,母親負責給孩子零用錢,但很摳門,有時一餐給他們姐弟倆(當時一個讀大學、一個高中)只用電鍋燉蕃薯(土豆),說你們吃這個才健康,其他的全沒。至於嗎?兩個孩子穿的衣服也老像發皺的舊衣服,何必呢?

補充一下,我說的小資女孩善良,前提是最好她不屬覺醒青年(覺青),不然那個善良就怪了,妖了。喜歡在網路上發作正義的男女都很怪。不自然,有作態感,喜歡演。

 

年代與物質搭配的界線

暫且不去調閱書籍和網路資料,僅以我的記憶來看,可以總結出:

一,1977(我十歲)當時的灣灣家庭在抽水馬桶上已經挺普遍了,早前幾年則還算普遍,或說至少有普遍的明顯趨勢。

二,小我六到八歲的孩子,大抵一出生,家裡就絕對有抽水馬桶。他們沒法想像1970年代中期竟然有些人家還沒有抽水馬桶。

他們不知道這個,當然沒法指出他們不懂社會發展史,人沒趕上的事情本來就不會知道(昆德拉大致講過一句,我們對出生以前,甚或幼年以前,自家老爸老媽的事情是完全陌生的,且那個時期可能是他們年輕時期、至關重要的時期)。就算知道,也是透過別人告知、課本或書籍或相關影片告知的。理論上同一年代出生的人才會一起知道、一起不知道什麼。

 

時代的告別與誕生都是電影畫面

從以上所述,可以發現我身處灣灣新舊年代交接的時期,即70年代。更嚴謹來說可能是60年代就已展開新舊交接。而80年代只不過是灣灣最富、獲取(攫取)財富最猛的經濟狂飆時期。但無論是607080年代,這種交接轉換的過程中都不至於叫人吃驚,或說雖然一開始吃驚,但慢慢就習慣了揮別過去或古早(閩南話常講「古早」、「古早味」),總體來說算挺適應這種轉換。

又如冷氣機(空調),我從蟾蜍山搬到公寓後家裡自然也安裝了冷氣機。我想當年很少人會因為家裡有了冷氣機而感動落淚的,因為習慣與適應於「本就該有」這些東西;它屬「正常的東西」。當然這話失之武斷,要是我搬離蟾蜍山是二十歲發生的,很可能我看到新家中有了抽水馬桶和冷氣機時,我心中很感慨,真的微笑落淚了?包括搭乘搬家卡車一起駛出蟾蜍山時也流下不捨的淚水?記得很多老鄰居跟我們揮手道別。我們遠去(相對他們遠去)的畫面仍叫我至今歷歷在目,跟電影鏡頭可說一模一樣。雖然十歲的我沒淚水,但畫面很清晰。

這不是我煽情,何況我展示過我和我姊在「破房子」前的照片,那個我媽以其豁然爽朗的性格笑稱「貧民窟」的區域。在灣灣一些大我十歲的人也可能訝異我住過這樣的房子。或許他們住的房子至多叫樸實、老風格,我家住的叫樸拙、破爛。

「新天堂樂園」(天堂電影院)片中有段男主多多,搭上火車離開家鄉,列車啟動行駛後,神父追來月台道別,攝影機一路在車廂內(鐵軌上)和月台拉遠……家人、盲人老伯、神父的身影越來越小……

 

93年的中國

大陸同時期的狀況我暫且就省略了,調性與鏡頭我雖記得住(93年夏天首次赴大陸五個城市或鄉域),但讓大陸某個年歲以上的朋友來談才更具體。嘖,你們想聽?不然我談一下好了。

朱自清好像寫過他的胖子爸爸拿手帕擦額頭的汗,畫面挺生動可愛兼可憐,我93年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也遇過一個這樣的中年男士。他是個有點紳士氣質的微胖男子,穿白襯衫,挺端莊,襯衫紮進褲腰。他希望我用美金和他換人民幣,所謂「黑市美金」交易。他尾隨著我挺長的距離,不停比著手勢,他的殷切,禮貌,低調,憋屈,積極,著急,就像朱自清爸爸的那個神情。我不是拖拖拉拉故意整他,我沒換過,有點怕人生地不熟,但據我姊說(他之前來過大陸)一定要換才很爽,一百美金可以換一千人民幣。那個年頭他們很需要美金、外匯卷。我很懷念他辛苦可愛的模樣,當時對他有種敬意只是不知如何表達。不是多年後在回憶中才產生的憐恤或敬意,且即使他一度意圖耍我,我也不怪他。

姊姊曾告誡我,她做黑市交易時被佔便宜,對方親手算了十張百元人民幣給她,事後她打開來算,卻是九張。原來對方把其中一張紙鈔重疊摺起,塞入其他八張一起捲起來算給她看。故此姊姊叮囑我叫對方攤開來算。果然,我聽姊姊的,請他攤開算,此時他算出九張而已。我低聲說:「少一張。」他低聲且流暢的說:「欸,好。」立馬添上一張,完成交易,雙方各走各的去。也就是說,揭穿、被揭穿都不是大不了的事,一切平常心,兩人都很鎮定,瀟灑,豁達,懂事,尤其他更是。那是一個比較艱辛的年代。有些風格比他像雞鳴狗盜之徒,氣質邪乎的人,我亦可以充分體會出他們的一天是靠奮鬥才能延續下去、翻到明天。當然大壞蛋我是反對的。我和絕大多數人都是「一般人」,大家都在奮鬥,包括我這個遊客也在奮鬥,大家出來行走,豪邁最重要。交易過程的是非與道德可以拋諸腦後,重要的是完成了交易。

我也常說,我93年在武漢看過丐幫。一如港劇裡那樣衣衫襤褸、衣服補釘、有的手裡有根拐杖(打狗棒?)的丐幫。恐怕上百人。或者在回憶中我自動誇大了,但幾十人應該有。我也提過我難忘一張張風霜憔悴臉孔的人,枯瘦的雙手掏出找錢給我,是小小張泛著油光、老舊發皺的人民幣,這是真正的人民。我這句不是諷刺,也不是煽情慈悲心。這都是日常,這是賺吃人。台語,賺(嘆)呷郎。在北京街頭我吃過很寒傖很難吃又很便宜的盒飯,賣給我的那個老頭可能吃得比他賣的還差。難吃也要吃,因為我餓了,這就是生活,而生活就是打仗,天天戰。

在湖北漢川老家的農家,房舍是一棟挑高很高的大茅屋印象中從正面望去,屋簷像壯觀的大三角形尖塔,它不是富麗的皇宮或西方教堂,但真的是純樸可愛。雞在家門裡外跑,床下養小雞,自由共生,多好。晚上只有一盞微弱的小黃燈泡,記得好像限電,幾點鐘過後會熄滅。睡前掛蚊帳是大事,要確定用扇子把蚊子都趕出。在邯鄲姑父家,姑丈與姑姑、表哥與姊夫都是那麼好的人,慷慨厚道。午夜時分他們家隔壁一個30歲左右的青年剛下班回來,一身整齊來看我,對我聊起台兒莊戰役,並表達了當局好幾年前就蓋了台兒莊抗戰紀念館,是給台灣的善意。彷彿兩岸和平是靠我倆這次和平且熱絡的交談而締造的。當時姑丈他們全睡了,我倆靜靜的且熱絡的交談。

也記得北京街頭的晚上,一對中年夫婦和我站著聊了很久,爸爸重聽有點好奇。這位大哥十分熱情,對我十分友善,並且談到大陸要加油,要謙虛學的還很多。他是那麼的謙虛,且那麼的充滿精神抖擻,這其實是大國民的自信與胸襟。也記得我在北京地鐵站裡(當時台北還沒有地鐵,而北京這條是老地鐵,還沒蓋新的或還沒蓋好),我問月台上一個年約三十多歲的高䠷女子,這裡能不能到某某站。她微微斜視我,跩氣的說:「哪兒都到。」就四個字結束談話,她的臉回過去繼續站著等車。原來當時的地鐵是環形的一圈,不分月台方向,遲早都可以抵達你要到的站。她是傲慢還是很酷,是粗魯還是放鬆?都是。感覺有趣,比急著定義更要緊。

從武漢機場前往漢川老家,我們父子和老家的大哥一起搭(打)一部計程車,沿途簡直野戰,駛過一片片顛簸的黃土色荒原。某日從老家的農舍前往漢川省城,搭一部鐵殼棚子的小車,也是沿途一路顛簸,窮途萬里,超遠。在武漢一次吃飯,廚師是一個小伙,比我年紀小一點,認識同桌大人,一起來坐下聊天,他說他是四川人,少年時期隨家人來湖北生活。我說哦!那你還有四川口音嗎?他燦笑說,沒有。他一口湖北腔。他一點也不遺憾自己失去母語,也不擔心自己不愛四川。當年的台灣已經隱然有這些認同題目了。

93年的廣州十分繁榮,景觀市容看起來頗像台北,有可能在當年是北上廣深的領頭羊。在白雲機場我和幾個標準的台商兼台客交談熱絡。他們的造型有夠放爛,穿著「吊嘎」(細肩帶白汗衫,當然不刮腋毛)昂揚帶勁的走路和講話。有的肩上順手披上一件很普通的外衣。他們真的是去開疆闢土打天下的戰士。他們一起高聲痛罵台灣當局還不開放直航,政府什麼都慢,跟不上人民!(十五年後的08年馬英九當選才開放直航對飛,從88年兩岸開啟交流算起則是二十年)。在香港機場過境,也看到很多台商,話音如雷,台到完全放肆,很瞎很鬧,不是生命力三字能說的。想要說他們風格很土,卻又只是喜劇。香港的男女時髦櫃台員直接給他們白眼,舉止十分不尊重,這些台客們也沒差,繼續圍著櫃台吵鬧,出來就沒在怕的。

在邯鄲入夜的小火車站,親人們送我獨自上車搭往廣州(我將再去香港飛往巴黎),爸爸暫且留在姑姑家打牌居住,等以後姊姊去大陸接回。我買的車票是硬臥(睡在三層窄床的最上層)。早前在武漢開往北京的火車,我們父子也買硬臥。爸爸沒去過北京,他說想去看看,完了才去邯鄲的。搭長途火車實在過癮,旅程有點艱辛單調,形形色色的陌生旅客們一起在車廂內「生活」,很有必要體驗一番。不少人使用一種類似台灣醬瓜罐的玻璃瓶當保溫壺,一圈紅色的鐵蓋子(好像也有黑蓋子的?)封住口子,放在窗台邊特有情調。而窗外是一望無際連續幾個小時的灰黃色平原,偶爾遠方有幾棵看似無葉的老樹,詩意自生。我在邯鄲進入車廂後,看見一個年約三十的女子拭淚和窗外的家人們道別,彼此依依不捨訴說珍重話語,我感覺此行重大,分別必久。過後列車啟動,我問她要去哪?她說要去深圳工作,「見見世面!」她略帶靦腆且興奮的說。

凡此種種,歷歷在目,這不也是一場天堂電影院式的告別。

 

1993年夏天。我在長城隨手拍下。當時不光在長城、故宮,整個北京大街的老外都算挺多的。姊姊早我兩年去北京,她說雖然發展上是台灣領先(譬如人民多半靠腳踏車代步,物質條件和經濟能力普遍不足),但北京比台北國際化,從老外很多就可看出。我到了北京後印證姊姊的看法。如今北上廣深的發展自不必我來說了。圖中老外胸前的攝影機,當年叫V8。家庭、旅遊攝影用的。
 

93年北京天壇公園。老人們好像在下棋。這叫老確幸。(這詞兒是我改編發明的,出自小確幸。另一個詞兒叫小確病,也是俺的用法,指某些憂鬱症的文青。)

 
93年。黃鶴樓。爸爸和湖北老家的大哥。

93年。北京動物園。我拍了各種熊,叫爸爸一起合影。我愛去動物園。爸爸左耳戴助聽器。這年他72歲。

 

93年。北京動物園。造型可愛的動物雕塑。乍看土氣,其實造型不錯。仔細分析的話,它的造型不是美式卡通或日式漫畫風。國外和海外遊客很少來動物園。


97年12月中旬~98年元月中旬之間拍攝。地點,東北吉林市,當時我待了30天。這是我常去的一個普通小吃店。午餐過後到晚餐前的空檔,廚師(上圖右下角)、老闆娘(上圖右二)和朋友們打麻將。這位廚師的手藝很好,人不健談但笑咪咪的,挺親切。老闆娘,這位大嬤則很健談,歷經日本、蘇聯紅軍、國民黨、共產黨統治東北的各個年代。他們在餐桌打麻將,請留意,餐桌是長方形的小桌子,上面本來就有白色桌布。長方形的桌子怎麼打牌?四家坐在桌子的四個頂點。很聰明!中國人懂因時制宜,很幽默。

 

我媽媽、古怪歡樂的幼兒園

關於我媽,她的憨和我爸的憨不一樣。萬媽(我媽)很豪邁爽朗,很愛說笑,開示能力也很好,鬼扯淡一通也不會讓對方生氣,明知她亂講也投入聽她講,這主要是感應了她的能量與友善。可以這麼說,但凡進過我家大門裡的女生,喜歡她都勝過喜歡我。她比我有魅力。她辦幼兒園也是靠她的魅力、生命力,我們家的幼兒園為何這麼多小孩?我覺是個謎。這座幼兒園很多地方不靠譜,好比坪數不夠寬敞,居然還分出大中小班。小班中另有托兒(或叫小小班)但總之也在小班一起,大家都是小不點。

廁所,小朋友用的白磁小馬桶、小便區,真的是景觀很驢蛋。我很難言喻。小朋友的遊樂器材,我爸找民間鐵工廠來做的,幼兒園成立兩三年後我就發現,天啊,別的幼兒園的遊樂器材都很現代新穎,我們家怎麼競爭吶,我覺有點羞恥,哇哈哈哈鉿。

再來,伙食,我爸擔任廚師,他把食材都切剁很細!你說這很好啊,孩子咽喉窄,免得他們噎到。是沒錯啦,但我可以告訴你,我爸想的是這樣做就可以讓小孩吃得少。小朋友吃飯愛比賽誰吃得多,不控管一下被吃垮怎辦?這我媽、我姊弟二人無須向他求證,很懂他。他每次都很病態的享受切剁很細的過程,動作很慢。煮紅茶、牛奶、綠豆湯那些,一大桶,這不難。點心,大多用買來的。有時買來一桶桶的豆花,我爸會另外準備糖水摻入。我覺點心很好吃。中飯主要是熱呼呼,小朋友們吃氣氛的,菜色過得去。當時爸媽偶爾好比會另外做大塊的炸排骨給我,小孩沒這個,他們人太多。我曾不下一次傲骨表示,小孩吃什麼我就吃什麼,不要這樣優待我。傲骨歸傲骨,鬧了幾次也還是算了,我吃。鬧不是拍桌鬧,只是皺眉頭不耐煩講兩句,因為也不好意思傷害爸媽好意。

一次一個叫呂x良的小男孩,他姥姥想進廚房看我們家的伙食(也因為他,我才知道外婆可以稱作姥姥,他們家北平人)。當時我心想完蛋了,他們家挺富裕,吃得挺好,姥姥將會發現本園很吝嗇,甚至可能發現北杯(就是我爸,伯伯的意思)清洗小朋友的餐具,是洗成一鍋污水還在洗(抱歉!最後真的洗完後仍保證乾淨衛生的啦,只是過程挺「傳統」)。然而叫人訝異的是,姥姥看過後笑盈盈不斷稱讚:「伙食太好了,伙食太好了!」那次我真的剉賽。現下回想,會不會她嚇到說反話?不然她該怎辦哩。他們家跟我媽從不熟到彼此很要好,總不可能因此不讓小孩再來。

我真的很訝異這麼廢的幼兒園可以持續十年才收,上次我講成八年,其實至少是十三年左右才收的(這幾天我找到照片,有十三屆畢業典禮的一疊)。可能是固然很廢但真的挺歡樂的。每屆的畢業典禮,有才藝表演,大中小班所有孩子都要上陣,包括小班最年幼的孩子(屬托兒所的年紀)也上去亂搞一通無妨。這些表演,都是老師們和我媽媽努力排練指導的,還有大小道具、服裝,除了由老師們或我幫忙自製,不少還得去後火車站的批發商店購買,真的是搞得有聲有色。我站在舞台側邊或台下,不止一次看了著實感動,真的很歡樂。這些老師們,其中有兩個大班老師的才華很高,超會帶小孩,其中一個至今是我媽的好友,即上集提過的邱老師。

當年每屆的表演,我都很窘,怕被家長們看到,總覺很難為情,倒不是節目爛,總之很怕家長們偷偷恥笑:「怎麼一個大男生在會場進進出出幫忙啊?哦,園長的兒子喲。」現在回想起來,根本沒有家長想管我或看我半眼。基本上這是種天生的怯場,如果我爸媽是董事長或擺地攤的,我想我都會害羞我在公司員工、客戶客人們面前出現。一種說不出的尷尬,很怕被看,被東講西講啥。

 

爽到糜爛的安親班

媽媽後來結束幼兒園,改辦安親班,二者無縫接軌。安親班是家庭式的,家裡客廳就是安親班得了。

我曾幫家裡的安親班多年。幫忙接送小孩,教他們做功課。其他時間孩子們打任天堂Sega,或看七龍珠的錄影帶啥的。媽媽很有創意,主動教他們打麻將。他們多半是小學生,穿插兩三個國中生,人數維持在十二到十五人左右。總之幾乎人人都要學麻將,除非沒興趣的孩子那不強迫。

入夜後我常帶孩子們去附近的國中打籃球,那邊有露天的夜間球場,主要是我自己愛打。我打球是非常認真的,跟他們打,鍛鍊出我五個位置都能打的球技,謝謝。我們也報隊和其他陌生少年或青年相戰,十分激烈。

安親班湊合也辦了十年以上,媽媽才宣告退休享清福,專注上社大的課,寫自己的部落客,站名叫「羅東番婆婆」。只因她以身為宜蘭人、羅東人自豪,而宜蘭人在早年綽號「宜蘭番」,有難以駕馭的意思在。

「番(仔)」這個字在灣島指原住民,有時是貶意、歧視,有時只是說笑。萬媽有沒有一點原住民(平埔族或高山部落)血統,這不可考,但宜蘭人向來反骨、豪邁,乾脆笑稱之為宜蘭番。——這是她的講法,但網路上查不到,我也沒去求證其他耆老。說到番,日本人當年曾發動「理番(蕃)」。00年初期徐宗懋先生帶領我做出一本日軍攻打原住民部落的照片書,這些圖片在台由他首次披露,我擔任撰述。

在雅虎部落客倒台後,媽媽也隨波逐流改上臉書發文,她很有才,沒話講。我最愛看她寫讚美藝人康康、吳宗憲是偉大的人,了不起的人。她很敢講別人不敢講的話,但那是憑率真自然寫出,自己不覺不妥,縱然覺了也妥了。

 

畢業典禮暨遊藝會。媽媽辦的幼兒園(以前叫幼稚園)。時間大約在80年代中後期。左上角是新疆舞的造型。表演場地,是借用附近中學的禮堂。


小朋友表演農村曲之類的段子。斗笠、鋤頭一定要。右下角是大嬸婆之類的角色,手持古代或古早婦女的絲絹。老年代的「本土化」比較自然,並沒想到要搞本土精神,只是自然而然就做了。當然大陸也有農民、村姑。那麼大陸有八家將嗎?廣東潮州有的。潮州也是閩南文化。

安親班時期。1995年年底。媽媽和我帶小朋友去木柵動物園。回程讓大家自由奔跑。十幾個小孩炸彈開花,幾乎全數入鏡了吧。媽媽戴了頂紅帽,反戴。手裡是小孩的外套。比較靠近鏡頭右側,那個奔跑的小男孩才兩歲出頭,名字我還記得,是全安親班最幼齒的,他其實有點容易跌倒。這張我很喜歡。小孩跟小動物一樣,開心了就想狂奔。媽媽看起來挺酷。此時她剛度過53歲生日兩週。我現年53歲過四月,我贏了?

 

大時代的小科普

在社會不斷作某種「正常轉變」之際,很多所謂「不正常現象」亦滋生蔓延。灣灣70年代號稱經濟起飛,80年代號稱「股市狂飆」、「臺灣錢淹腳目」(諺語,講灣灣富裕豪奢的意思)。羅大佑82年初開始製作「未來的主人翁」專輯,83年夏天完成。同名歌曲的這首歌,裡面的歌詞放到兩岸現今社會仍是成立的。談到了小孩怎麼變成「鑰匙兒童」、「電腦兒童」(當年大家流行在街坊打電動玩具,即遊戲機,要投幣,我也參與一起玩過),以及歌詞一開始就是:「你走過林立的高樓大廈穿過那些擁擠的人,望著一個現代化的都市泛起一片水銀燈。」

但儘管如此,90年代中後期的世界巨變又來了,灣灣同步接上,即家用電腦(計算機)、網路、手機的興起。60-90年代,將近四十年的變化與適應,一下子又給顛覆掉。好比我以前寫稿用的是筆和稿紙,如果我投稿了錄用,報社或雜誌社把我的稿子送交打字行,然後打字行送回來給編輯做幾次校對,然後進行排版(一堆美工或設計,手持美工刀、噴膠弄來弄去),再送去印刷廠。這種運作模式已經幾十年了,興許一百年?但這下突然要革新了。好比說民間有打字行這種東西,現在幾乎都沒了。

手機在90年代初期就有,叫黑金剛、大哥大。但不普及。很有錢的人和特騷包的人才使用它。92年底的台灣一宗大案,死者尹清楓上校,法醫斷定他是被黑金剛重擊咽喉而死。我92年初夏退伍前,營裡來了一個胖子新兵,營長叫他去伙房學習當廚子,只因他在社會上本就做這行。營長有次笑話他小子居然有買大哥大,說他有這等行情。那小胖子聽了吞口水不敢搭腔。我90-92大學畢業後兩個月入伍(很多大陸友鄰不知道灣灣的男孩一律當兵,或是不知道以前要當兩到三年,而現在只當四個月),在炮兵部隊,學長笑說去年在南部進行實彈射擊,最後一發,無線電和有線電突然都接不通了,只好用大哥大代替聯絡,偷雞摸狗(台語叫偷吃步)補上最後一發了事。

90年代「BB扣」呼叫器,很多灣灣人使用(但沒用它的人可能還是比較多,覺沒必要,或者一半一半吧,很多上班族有配備)。97年我去大陸時,我的東北朋友也很需要用到它(記得好像跟灣灣的不完全一樣,有站台的小姐對用戶講話,或文字與講話兩種方式皆有)。93年第一次去大陸時,比較沒印象有人用這個,這我不確定。不過97年在大陸也就看到了土豪或董事長的人常在街上抄起大哥大講話。大陸也用手機、手提、行動等相關字眼。「手提」是香港用法。

90年代中、後期開始,灣灣的手機使用者變多,因為手機技術、尺寸、收訊都提高了,到了00年初期變成相當普及。同時期網路、電腦、筆電(大陸直譯叫「筆記本」)也崛起了。轉成智慧型手機則是在07年首度推出,幾年後才人手一隻,並非立刻席捲市場,我2014年才換智機,算比較慢的,那支是朋友淘汰的。

1999年夏天,32歲,因和咖啡館老闆娘發生口角而去職,沒事幹了,想正式展開寫作,我才跑去買手機和筆電,以及正式使用網路,試著交網友。我後來才又買來桌上型電腦,因為我的那台雜牌筆電(牌子叫藍天)壞了後,換一台新的太貴,不如用桌上型。

 

稿紙寫作、電腦打字的不同?

可想而知我曾度過用筆寫稿的老年代。我和我姊、我媽都買來很多稿紙寫東西,小時候家裡就很多稿紙,灣灣民間大多用600字一張的稿紙,這算制式,淺綠色格子。其他比較少的字數也有,好比400字。雜誌社、報社記者或名作家,另在社內有統一稿紙,或特別給知名作家印製專屬稿紙。我退伍的第一份工作在「第一手報導」大八開雜誌當攝影,兼學點編採寫稿,在這裡學到不少東西。

如果你問我,手寫、打字兩種方式有何不同感覺?是不是用手寫更講究、更有某種氣氛?我說真的,都一樣。我個人認為都一樣,都是腦、心、手的運作,真沒啥不同或高下。

不過我建議,大家習慣都用電腦打字之餘,如果某一段、某兩三句或幾句你一直寫不順,兩個方法:

一,起身離開,去弄杯喝的,或拉個屎尿,或去外頭走一圈,這個過程中或回來後,你腦子就通了。

跟牌桌糾纏的道理一樣,腦筋打結了必須抽離一下或徹底抽離。就算用稿紙寫作也一樣會有糾結困住的麻煩。如果寫不順乃涉及生命景觀的問題,當然你就可能來一趟旅遊放空自己,尋找自我,認識世界,所謂不要一直看自己肚臍眼。

二,你改用寫在紙上。只寫那一段或幾句,經由物理與心理的同時轉換,可能一下子就寫出來了,就寫順了。

或許你說,得了唄老尻,你的文筆又不講究、又不細緻,你需要偶爾改用手寫嗎?那我臭屁(吹牛、炫耀)一下你聽。得聽好哦。真正文筆好的作者,包括文筆語言講究的,以及廣告公司的文案寫手,他們看了我寫的東西,私下都說,你才是真正文筆好、真正會寫東西的人。我不敢說每個人都這樣私下講過我,吐槽我、希望我去死一死的人很多,但我還沒當上作家前,以及從作家一職貌似退休後,我都聽過不下一次。

 

創作的自然、平常心

我斗膽講過不下一次,灣灣作者寫東西太雕琢堆砌,大陸作者寫東西太流水帳。前者太求巧,小兒科。後者頗粗糙,想裝流利或大氣,或雖想精緻點但沙泥俱下。而且還有個共同毛病,兩岸很多人想學老外講話寫作,無論耍嘴皮或刷文筆,那不是在寫東西,只是被「靈魂附體」(借用06年世界盃,黃建翔大吼意大利、澳大利亞之役的一個點球。我覺他很脫序,但那段真的很好笑,儘管他是足球專業這沒錯)。

我談過,想學老外講話,挺難,只因語法不同。好比2016年歐洲國家杯,冰島爆冷淘汰英格蘭一役,英國80年代的足球名宿李納克(萊因克爾)說:「我們輸給一個火山比足球員還多的國家。」這種嘴皮子不要想學,至多吸收,偶爾為之。洋文的修飾、長句更少用為妥。中文的特性終究是短句,千萬不用怕用短句講不出深邃的道理,怕的是你本來就不深邃。

兩岸舉凡文字或影視作品失敗最關鍵的因素是,不自然。

自然,平常心,這兩句我常用來提醒諸君無論做思考(發議論文章)與創作,或談戀愛,這兩句都得先掌握。所以意思也等於你不必自以為你很能掌握。我哥們蔬菜哥說,這其實很難啊。

談東西、寫東西、拍東西,你不要把你自己大過你眼下的這個人事物。你要退開「你」,才可能談清它,或談到實面,也才能無巧不巧有了「你」自己。立場不必抬很高(也不必太遮掩),風格也不是找來的。沒思考立場和風格也沒差啊,興許如此你反而有了貨真價實的自身與作品。

 

(下集待續) 

 

我身上的台湾史(五之三)

简体

 

抽水马桶的事情让一女孩笑翻的往事

话说1997-1999年间(30-32岁),在我结束湾岛南部浪游后,这几年我常跑一个同学的工作室。他是做唱片封面设计,常有唱片公司的人来盯稿、聊天。这个同学认为我讲话很好笑,常要我来陪大家瞎扯逗乐。一次某公司的企划,是大学刚毕业一两年的女孩(23-24岁,大约1970年代中期出生),那晚只有我和她一边看电视一边闲扯,忘了怎么说起的,我淡笑说起我十岁家里才有抽水马桶。她听了惊讶笑翻,说真的假的,咯咯咯笑了一阵,我也跟着灿笑爽欢。

她的这种惊讶类似惊喜,听到自己想象不到的奇谭,妙事,甚至(又来甚至了)因此有点微微崇拜和好奇我?虽然我和她认识挺久了。当然也或许有的人听了会鄙视或嘲笑我,但她的个性不可能会这样,且就算会我也不在意,大不了我鄙视回去。

这女孩家里挺富裕,住在台北「远企」大楼后面,安居街的一户平房里,家里还有前院。在台北某个年代后,住平房或透天厝(三层或四层的小别墅)的人非常少,是富人才有本事住,不然就是很早就买下的。我小时候也住平房啊,我不输他们,哇哈哈哈铪,当然二者很不同的啦。中南部或北部乡下,住透天厝的人就多了,小资,或不少中产家庭(中产里还不错的)都很容易住上这种房子。这和他们家族本身容易是地主也有关。当然这不一定,看是谁家。

本省人家有地,这是本省优势,不少家族在某个河边或乡下、山里都有一两块地。外省人家则有退休俸(军公教为主),这是外省优势,但本省的军公教人士也相当多,只是说外省里头大多是军公教背景。

 

小资家庭的女孩特别善良

注意,上段谈到的这个女孩十分善良。若说富家女等于不善良,这种说法大错特错。富家子我不好说,男人容易油腻显摆,但小资家庭的富家女(大资或土豪家庭我没具体接触过)很善良的一大堆。甚至我夸大点儿来说,富家女之中,比贫家女之中善良的比例更高,高得多。这没有数据,只是我长年的接触与观察。因为处在贫穷或稍微落后的环境中成长,从而心灵扭曲的人,说真的还不少。

无论你是什么环境背景收入的父母,你最好给女儿零用钱多一点。给男孩少一点可以。男孩需要锻炼,磨练,这可以让这小囡长大成小哥哥的过程中比较憨实。不是说女孩子不需要磨练与学习的意思,只是说女生要买的东西比较多,你要为孩子想。我曾有一女生朋友,家里住的是类似豪宅(还没到顶级但也算豪宅类),双亲收入挺高,母亲负责给孩子零用钱,但很抠门,有时一餐给他们姐弟俩(当时一个读大学、一个高中)只用电锅炖蕃薯(土豆),说你们吃这个才健康,其他的全没。至于吗?两个孩子穿的衣服也老像发皱的旧衣服,何必呢?

补充一下,我说的小资女孩善良,前提是最好她不属觉醒青年(觉青),不然那个善良就怪了,妖了。喜欢在网路上发作正义的男女都很怪。不自然,有作态感,喜欢演。

 

年代与物质搭配的界线

暂且不去调阅书籍和网路资料,仅以我的记忆来看,可以总结出:

一,1977(我十岁)当时的湾湾家庭在抽水马桶上已经挺普遍了,前几年则还算普遍,或说至少有普遍的明显趋势。

二,小我六到八岁的孩子,大抵一出生,家里就绝对有抽水马桶。他们没法想象1970年代中期竟然有些人家还没有抽水马桶。

他们不知道这个,当然没法指出他们不懂社会发展史,人没赶上的事情本来就不会知道(昆德拉大致讲过一句,我们对出生以前,甚或幼年以前,自家老爸老妈的事情是完全陌生的,且那个时期可能是他们年轻时期、至关重要的时期)。就算知道,也是透过别人告知、课本或书籍或相关影片告知的。理论上同一年代出生的人才会一起知道、一起不知道什么。

 

时代的告别与诞生都是电影画面

从以上所述,可以发现我身处湾湾新旧年代交接的时期,即70年代。更严谨来说可能是60年代就已展开新旧交接。而80年代只不过是湾湾最富、获取(攫取)财富最猛的经济狂飙时期。但无论是607080年代,这种交接转换的过程中都不至于叫人吃惊,或说虽然一开始吃惊,但慢慢就习惯了挥别过去或古早(闽南话常讲「古早」、「古早味」),总体来说算挺适应这种转换。

又如冷气机(空调),我从蟾蜍山搬到公寓后家里自然也安装了冷气机。我想当年很少人会因为家里有了冷气机而感动落泪的,因为习惯与适应于「本就该有」这些东西;它属「正常的东西」。当然这话失之武断,要是我搬离蟾蜍山是二十岁发生的,很可能我看到新家中有了抽水马桶和冷气机时,我心中很感慨,真的微笑落泪了?包括搭乘搬家卡车一起驶出蟾蜍山时也流下不舍的泪水?记得很多老邻居跟我们挥手道别。我们远去(相对他们远去)的画面仍叫我至今历历在目,跟电影镜头可说一模一样。虽然十岁的我没泪水,但画面很清晰。

这不是我煽情,何况我展示过我和我姊在「破房子」前的照片,那个我妈以其豁然爽朗的性格笑称「贫民窟」的区域。在湾湾一些大我十岁的人也可能讶异我住过这样的房子。或许他们住的房子至多叫朴实、老风格,我家住的叫朴拙、破烂。

「新天堂乐园」(天堂电影院)片中有段男主多多,搭上火车离开家乡,列车启动行驶后,神父追来月台道别,摄影机一路在车厢内(铁轨上)往月台拉远……家人、盲人老伯、神父的身影越来越小……

 

93年的中国

大陆同时期的状况我暂且就省略了,调性与镜头我虽记得住(93年夏天首次赴大陆五个城市或乡域),但让大陆某个年岁以上的朋友来谈才更具体。啧,你们想听?不然我谈一下好了。

朱自清好像写过他的胖子爸爸拿手帕擦额头的汗,画面挺生动可爱兼可怜,我93年在北京王府井大街也遇过一个这样的中年男士。他是个有点绅士气质的微胖男子,穿白衬衫,挺端庄,衬衫扎进裤腰。他希望我用美金和他换人民币,所谓「黑市美金」交易。他尾随着我挺长的距离,不停比着手势,他的殷切,礼貌,低调,憋屈,积极,就像朱自清爸爸的那个神情。我不是拖拖拉拉故意整他,我没换过,有点怕人生地不熟,但据我姊说(他之前来过大陆)一定要换才很爽,一百美金可以换一千人民币。那个年头他们很需要美金、外汇卷。我很怀念他辛苦可爱的模样,当时对他有种敬意只是不知如何表达。不是多年后在回忆中才产生的怜恤或敬意,且即使他一度意图耍我,我也不怪他。

姊姊曾告诫我,她做黑市交易时被占便宜,对方亲手算了十张百元人民币给她,事后她打开来算,却是九张。原来对方把其中一张纸钞重迭折起,塞入其他八张一起卷起来算给她看。故此姊姊叮嘱我叫对方摊开来算。果然,我听姊姊的,请他摊开算,此时他算出九张而已。我低声说:「少一张。」他低声且流畅的说:「欸,好。」立马添上一张,完成交易,双方各走各的去。也就是说,揭穿、被揭穿都不是大不了的事,一切平常心,两人都很镇定,潇洒,豁达,懂事,尤其他更是。那是一个比较艰辛的年代。有些风格比他像鸡鸣狗盗之徒,气质邪乎的人,我亦可以充分体会出他们的一天是靠奋斗才能延续下去、翻到明天。当然大坏蛋我是反对的。我和绝大多数人都是「一般人」,大家都在奋斗,包括我这个游客也在奋斗,大家出来行走,豪迈最重要。交易过程的是非与道德可以抛诸脑后,重要的是完成了交易。

我也常说,我93年在武汉看过丐帮。一如港剧里那样衣衫褴褛、衣服补钉、有的手里有根拐杖(打狗棒?)的丐帮。恐怕上百人。或者在回忆中我自动夸大了,但几十人应该有。我也提过我难忘一张张风霜憔悴脸孔的人,枯瘦的双手掏出找钱给我,是小小张泛着油光、老旧发皱的人民币,这是真正的人民。我这句不是讽刺,也不是煽情慈悲心。这都是日常,这是赚吃人。台语,赚(叹)呷郎。在北京街头我吃过很寒伧很难吃又很便宜的盒饭,卖给我的那个老头可能吃得比他卖的还差。难吃也要吃,因为我饿了,这就是生活,而生活就是打仗,天天战。

在湖北汉川老家的农家,房舍是一栋挑高很高的大茅屋,印象中从正面望去,屋檐像壮观的大三角形尖塔,它不是富丽的皇宫或西方教堂,但真的是纯朴可爱。鸡在家门里外跑,床下养小鸡,自由共生,多好。晚上只有一盏微弱的小黄灯泡,记得好像限电,几点钟过后会熄灭。睡前挂蚊帐是大事,要确定用扇子把蚊子都赶出。在邯郸姑父家,姑丈与姑姑、表哥与姊夫都是那么好的人,慷慨厚道。午夜时分他们家隔壁一个30岁左右的青年刚下班回来,一身整齐来看我,对我聊起台儿庄战役,并表达了当局好几年前就盖了台儿庄抗战纪念馆,是给台湾的善意。彷佛两岸和平是靠我俩这次和平且热络的交谈而缔造的。当时姑丈他们全睡了,我俩静静的且热络的交谈。

也记得北京街头的晚上,一对中年夫妇和我站着聊了很久,爸爸重听有点好奇。这位大哥十分热情,对我十分友善,并且谈到大陆要加油,要谦虚学的还很多。他是那么的谦虚,且那么的充满精神抖擞,这其实是大国民的自信与胸襟。也记得我在北京地铁站里(当时台北还没有地铁,而北京这条是老地铁,还没盖新的或还没盖好),我问月台上一个年约三十多岁的高䠷女子,这里能不能到某某站。她微微斜视我,跩气的说:「哪儿都到。」就四个字结束谈话,她的脸回过去继续站着等车。原来当时的地铁是环形的一圈,不分月台方向,迟早都可以抵达你要到的站。她是傲慢还是很酷,是粗鲁还是放松?都是。感觉有趣,比急着定义更要紧。

从武汉机场前往汉川老家,我们父子和老家的大哥一起搭(打)一部计程车,沿途简直野战,驶过一片片颠簸的黄土色荒原。某日从老家的农舍前往汉川省城,搭一部铁壳棚子的小车,也是沿途一路颠簸,穷途万里,超远。在武汉一次吃饭,厨师是一个小伙,比我年纪小一点,认识同桌大人,一起来坐下聊天,他说他是四川人,少年时期随家人来湖北生活。我说哦!那你还有四川口音吗?他灿笑说,没有。他一口湖北腔。他一点也不遗憾自己失去母语,也不担心自己不爱四川。当年的台湾已经隐然有这些认同题目了。

93年的广州十分繁荣,景观市容看起来颇像台北,有可能在当年是北上广深的领头羊。在白云机场我和几个标准的台商兼台客交谈热络。他们的造型有够放烂,穿着「吊嘎」(细肩带白汗衫,当然不刮腋毛)昂扬带劲的走路和讲话。有的肩上顺手披上一件很普通的外衣。他们真的是去开疆辟土打天下的战士。他们一起高声痛骂台湾当局还不开放直航,政府什么都慢,跟不上人民!(十五年后的08年马英九当选才开放直航对飞,88年两岸开启交流算起则是二十年)。在香港机场过境,也看到很多台商,话音如雷,台到完全放肆,很瞎很闹,不是生命力三字能说的。想要说他们风格很土,却又只是喜剧。香港的男女时髦柜台员直接给他们白眼,举止十分不尊重,这些台客们也没差,继续围着柜台吵闹,出来就没在怕的。

在邯郸入夜的小火车站,亲人们送我独自上车搭往广州(我将再去香港飞往巴黎),爸爸暂且留在姑姑家打牌居住,等以后姊姊去大陆接回。我买的车票是硬卧(睡在三层窄床的最上层)。早前在武汉开往北京的火车,我们父子也买硬卧。爸爸没去过北京,他说想去看看,完了才去邯郸的。搭长途火车实在过瘾,旅程有点艰辛单调,形形色色的陌生旅客们一起在车厢内「生活」,很有必要体验一番。不少人使用一种类似台湾酱瓜罐的玻璃瓶当保温壶,一圈红色的铁盖子(好像也有黑盖子的?)封住口子,放在窗台边特有情调。而窗外是一望无际连续几个小时的灰黄色平原,偶尔远方有几棵看似无叶的老树,诗意自生。我在邯郸进入车厢后,看见一个年约三十的女子拭泪和窗外的家人们道别,彼此依依不舍诉说珍重话语,我感觉此行重大,分别必久。过后列车启动,我问她要去哪?她说要去深圳工作,「见见世面!」她略带腼腆且兴奋的说。

凡此种种,历历在目,这不也是一场天堂电影院式的告别。

 
【配图:详见繁体版】

 

我妈妈、古怪欢乐的幼儿园

关于我妈,她的憨和我爸的憨不一样。万妈(我妈)很豪迈爽朗,很爱说笑,开示能力也很好,鬼扯淡一通也不会让对方生气,明知她乱讲也投入听她讲,这主要是感应了她的能量与友善。可以这么说,但凡进过我家大门里的女生,喜欢她都胜过喜欢我。她比我有魅力。她办幼儿园也是靠她的魅力、生命力,我们家的幼儿园为何这么多小孩?我觉是个谜。这座幼儿园很多地方不靠谱,好比坪数不够宽敞,居然还分出大中小班。小班中另有托儿(或叫小小班)但总之也在小班一起,大家都是小不点。

厕所,小朋友用的白磁小马桶、小便区,真的是景观很驴蛋。我很难言喻。小朋友的游乐器材,我爸找民间铁工厂来做的,幼儿园成立两三年后我就发现,天啊,别的幼儿园的游乐器材都很现代新颖,我们家怎么竞争吶,我觉有点羞耻,哇哈哈哈铪。

再来,伙食,我爸担任厨师,他把食材都切剁很细!你说这很好啊,孩子咽喉窄,免得他们噎到。是没错啦,但我可以告诉你,我爸想的是这样做就可以让小孩吃得少。小朋友吃饭爱比赛谁吃得多,不控管一下被吃垮怎办?这我妈、我姊弟二人无须向他求证,很懂他。他每次都很病态的享受切剁很细的过程,动作很慢。煮红茶、牛奶、绿豆汤那些,一大桶,这不难。点心,大多用买来的。有时买来一桶桶的豆花,我爸会另外准备糖水掺入。我觉点心很好吃。中饭主要是热呼呼,小朋友们吃气氛的,菜色过得去。当时爸妈偶尔好比会另外做大块的炸排骨给我,小孩没这个,他们人太多。我曾不下一次傲骨表示,小孩吃什么我就吃什么,不要这样优待我。傲骨归傲骨,闹了几次也还是算了,我吃。闹不是拍桌闹,只是皱眉头不耐烦讲两句,因为也不好意思伤害爸妈好意。

一次一个叫吕x良的小男孩,他姥姥想进厨房看我们家的伙食(也因为他,我才知道外婆可以称作姥姥,他们家北平人)。当时我心想完蛋了,他们家挺富裕,吃得挺好,姥姥将会发现本园很吝啬,甚至可能发现北杯(就是我爸,伯伯的意思)清洗小朋友的餐具,是洗成一锅污水还在洗(抱歉!最后真的洗完后仍保证干净卫生的啦,只是过程挺「传统」)。然而叫人讶异的是,姥姥看过后笑盈盈不断称赞:「伙食太好了,伙食太好了!」那次我真的剉赛。现下回想,会不会她吓到说反话?不然她该怎办哩。他们家跟我妈从不熟到彼此很要好,总不可能因此不让小孩再来。

我真的很讶异这么废的幼儿园可以持续十年才收,上次我讲成八年,其实至少是十三年左右才收的(这几天我找到照片,有十三届毕业典礼的一迭)。可能是固然很废但真的挺欢乐的。每届的毕业典礼,有才艺表演,大中小班所有孩子都要上阵,包括小班最年幼的孩子(属托儿所的年纪)也上去乱搞一通无妨。这些表演,都是老师们和我妈妈努力排练指导的,还有大小道具、服装,除了由老师们或我帮忙自制,不少还得去后火车站的批发商店购买,真的是搞得有声有色。我站在舞台侧边或台下,不止一次看了着实感动,真的很欢乐。这些老师们,其中有两个大班老师的才华很高,超会带小孩,其中一个至今是我妈的好友,即上集提过的邱老师。

当年每届的表演,我都很窘,怕被家长们看到,总觉很难为情,倒不是节目烂,总之很怕家长们偷偷耻笑:「怎么一个大男生在会场进进出出帮忙啊?哦,园长的儿子哟。」现在回想起来,根本没有家长想管我或看我半眼。基本上这是种天生的怯场,如果我爸妈是董事长或摆地摊的,我想我都会害羞我在公司员工、客户客人们面前出现。一种说不出的尴尬,很怕被看,被东讲西讲啥。

 

爽到糜烂的安亲班

妈妈后来结束幼儿园,改办安亲班,二者无缝接轨。安亲班是家庭式的,家里客厅就是安亲班得了。

我曾帮家里的安亲班多年。帮忙接送小孩,教他们做功课。其他时间孩子们打任天堂Sega,或看七龙珠的录影带啥的。妈妈很有创意,主动教他们打麻将。他们多半是小学生,穿插两三个国中生,人数维持在十二到十五人左右。总之几乎人人都要学麻将,除非没兴趣的孩子那不强迫。

入夜后我常带孩子们去附近的国中打篮球,那边有露天的夜间球场,主要是我自己爱打。我打球是非常认真的,跟他们打,锻炼出我五个位置都能打的球技,谢谢。我们也报队和其他少年或青年相战,十分激烈。

安亲班凑合也办了十年以上,妈妈才宣告退休享清福,专注上社大的课,写自己的部落客,站名叫「罗东番婆婆」。只因她以身为宜兰人、罗东人自豪,而宜兰人在早年绰号「宜兰番」,有难以驾驭的意思在。

「番(仔)」这个字在湾岛指原住民,有时是贬意、歧视,有时只是说笑。万妈有没有一点原住民(平埔族或高山部落)血统,这不可考,但宜兰人向来反骨、豪迈,干脆笑称之为宜兰番。——这是她的讲法,但网路上查不到,我也没去求证其他耆老。说到番,日本人当年曾发动「理番(蕃)」。00年初期徐宗懋先生带领我做出一本日军攻打原住民部落的照片书,这些图片在台由他首次披露,我担任撰述。

在雅虎部落客倒台后,妈妈也随波逐流改上脸书发文,她很有才,没话讲。我最爱看她写赞美艺人康康、吴宗宪是伟大的人,了不起的人。她很敢讲别人不敢讲的话,但那是凭率真自然写出,自己不觉不妥,纵然觉了也妥了

 

【配图:详见繁体版】

 

大时代的小科普

在社会不断作某种「正常转变」之际,很多所谓「不正常现象」亦滋生蔓延。湾湾70年代号称经济起飞,80年代号称「股市狂飙」、「台湾钱淹脚目」(谚语,讲湾湾富裕豪奢的意思)。罗大佑82年初开始制作「未来的主人翁」专辑,83年夏天完成。同名歌曲的这首歌,里面的歌词放到两岸现今社会仍是成立的。谈到了小孩怎么变成「钥匙儿童」、「电脑儿童」(当年大家流行在街坊打电动玩具,即游戏机,要投币,我也参与一起玩过),以及歌词一开始就是:「你走过林立的高楼大厦穿过那些拥挤的人,望着一个现代化的都市泛起一片水银灯。」

但尽管如此,90年代中后期的世界巨变又来了,湾湾同步接上,即家用电脑(计算机)、网路、手机的兴起。60-90年代,将近四十年的变化与适应,一下子又给颠覆掉。好比我以前写稿用的是笔和稿纸,如果我投稿了录用,报社或杂志社把我的稿子送交打字行,然后打字行送回来给编辑做几次校对,然后进行排版(一堆美工或设计,手持美工刀、喷胶弄来弄去),再送去印刷厂。这种运作模式已经几十年了,兴许一百年?但这下突然要革新了。好比说民间有打字行这种东西,现在几乎都没了。

手机在90年代初期就有,叫黑金刚、大哥大。但不普及。很有钱的人和特骚包的人才使用它。92年底的台湾一宗大案,死者尹清枫上校,法医断定他是被黑金刚重击咽喉而死。我92年初夏退伍前,营里来了一个胖子新兵,营长叫他去伙房学习当厨子,只因他在社会上本就做这行。营长有次笑话他小子居然有买大哥大,说他有这等行情。那小胖子听了吞口水不敢搭腔。我90-92大学毕业后两个月入伍(很多大陆友邻不知道湾湾的男孩一律当兵,或是不知道以前要当两到三年,而现在只当四个月),在炮兵部队,学长笑说去年在南部进行实弹射击,最后一发,无线电和有线电突然都接不通了,只好用大哥大代替联络,偷鸡摸狗(台语叫偷吃步)补上最后一发了事。

90年代「BB扣」呼叫器,很多湾湾人使用(但没用它的人可能还是比较多,觉没必要,或者一半一半吧,很多上班族有配备)。97年我去大陆时,我的东北朋友也很需要用到它(记得好像跟湾湾的不完全一样,有站台的小姐对用户讲话,或文字与讲话两种方式皆有)。93年第一次去大陆时,比较没印象有人用这个,这我不确定。不过97年在大陆也就看到了土豪或董事长的人常在街上抄起大哥大讲话。大陆也用手机、手提、行动等相关字眼。「手提」是香港用法。

90年代中、后期开始,湾湾的手机使用者变多,因为手机技术、尺寸、收讯都提高了,到了00年初期变成相当普及。同时期网路、电脑、笔电(大陆直译叫「笔记本」)也崛起了。转成智慧型手机则是在07年首度推出,几年后才人手一只,并非立刻席卷市场,我2014年才换智机,算比较慢的,那支是朋友淘汰的。 

1999年夏天,32岁,因和咖啡馆老板娘发生口角而去职,没事干了,想正式展开写作,我才跑去买手机和笔电,以及正式使用网路,试着交网友。我后来才又买来桌上型电脑,因为我的那台杂牌笔电(牌子叫蓝天)坏了后,换一台新的太贵,不如用桌上型。

 

稿纸写作、电脑打字的不同?

可想而知我曾度过用笔写稿的老年代。我和我姊、我妈都买来很多稿纸写东西,小时候家里就很多稿纸,湾湾民间大多用600字一张的稿纸,这算制式,浅绿色格子。其他比较少的字数也有,好比400字。杂志社、报社记者或名作家,另在社内有统一稿纸,或特别给知名作家印制专属稿纸。我退伍的第一份工作在「第一手报导」大八开杂志当摄影,兼学点编采写稿,在这里学到不少东西。

如果你问我,手写、打字两种方式有何不同感觉?是不是用手写更讲究、更有某种气氛?我说真的,都一样。我个人认为都一样,都是脑、心、手的运作,真没啥不同或高下。

不过我建议,大家习惯都用电脑打字之余,如果某一段、某两三句或几句你一直写不顺,两个方法:

一,起身离开,去弄杯喝的,或拉个屎尿,或去外头走一圈,这个过程中或回来后,你脑子就通了。 

跟牌桌纠缠的道理一样,脑筋打结了必须抽离一下或彻底抽离。就算用稿纸写作也一样会有纠结困住的麻烦。如果写不顺乃涉及生命景观的问题,当然你就可能来一趟旅游放空自己,寻找自我,认识世界,所谓不要一直看自己肚脐眼。

二,你改用写在纸上。只写那一段或几句,经由物理与心理的同时转换,可能一下子就写出来了,就写顺了。

或许你说,得了呗老尻,你的文笔又不讲究、又不细致,你需要偶尔改用手写吗?那我臭屁(吹牛、炫耀)一下你听。得听好哦。真正文笔好的作者,包括文笔语言讲究的,以及广告公司的文案写手,他们看了我写的东西,私下都说,你才是真正文笔好、真正会写东西的人。我不敢说每个人都这样私下讲过我,吐槽我、希望我去死一死的人很多,但我还没当上作家前,以及从作家一职貌似退休后,我都听过不下一次。

 

创作的自然、平常心

我斗胆讲过不下一次,湾湾作者写东西太雕琢堆砌,大陆作者写东西太流水账。前者太求巧,小儿科。后者颇粗糙,想装流利或大气,或虽想精致点但沙泥俱下。而且还有个共同毛病,两岸很多人想学老外讲话写作,无论耍嘴皮或刷文笔,那不是在写东西,只是被「灵魂附体」(借用06年世界杯,黄建翔大吼意大利、澳大利亚之役的一个点球。我觉他很脱序,但那段真的很好笑,尽管他是足球专业这没错)。

我谈过,想学老外讲话,挺难,只因语法不同。好比2016年欧洲国家杯,冰岛爆冷淘汰英格兰一役,英国80年代的足球名宿李纳克(莱因克尔)说:「我们输给一个火山比足球员还多的国家。」这种嘴皮子不要想学,至多吸收,偶尔为之。洋文的修饰、长句更少用为妥。中文的特性终究是短句,千万不用怕用短句讲不出深邃的道理,怕的是你本来就不深邃。

两岸举凡文字或影视作品失败最关键的因素是,不自然。

自然,平常心,这两句我常用来提醒诸君无论做思考(发议论文章)与创作,或谈恋爱,这两句都得先掌握。所以意思也等于你不必自以为你很能掌握。我哥们蔬菜哥说,这其实很难啊。 

谈东西、写东西、拍东西,你不要把你自己大过你眼下的这个人事物。你要退开「你」,才可能谈清它,或谈到实面,也才能无巧不巧有了「你」自己。立场不必抬很高(也不必太遮掩),风格也不是找来的。没思考立场和风格也没差啊,兴许如此你反而有了货真价实的自身与作品。

 

(下集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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